聽到聲音,眾人齊齊往前頭看去。

在座的夫人們沒幾個認識景淮,更不認識景淮身後的東陵厭。

坐在木輪椅上由小廝推著的,應該就是侯府世子。

由侯府世子親自作陪,身份一定不低。

在座的小姐,見到景淮如此風流倜儻的公子,禁不住一個個紅了臉。

又聽他自稱本將,眾人腦中想著這是哪位將軍,居然如此好相貌。

也不知道可曾婚配?

以她們的身份,做不了妻,進府做個妾還是可以的。

有些見識短的小姐,見著這般場景,已經被迷得五迷三道。

“這樣俊美的公子,若能給他做妾,真是死而無憾。”

東陵厭站在景淮身後,被大樹擋著,往旁邊的薛非暮瞥了一眼。

薛非暮嚇出一身冷汗,後背都已經被汗溼透了。

今日他請的那些大人物都沒有來,在接到女賓這邊的訊息時,更是失望。

卻沒想到心如死灰之際,前頭來傳話,說東陵將軍和景將軍來了。

他請東陵將軍只是碰運氣,沒想到他真的來了。

東陵將軍的身份地位自不必說,今兒來的那些人,加起來都比不過東陵將軍一個手指頭。

這小景公子,是東陵將軍親姨母的小兒子,雖然年紀輕,但是掌管著二十萬京城預備役,也是他惹不起的人物。

原本他們來,對於薛非暮來說,是天大的喜事。

他立馬讓小廝推著他去迎,到半路,就見東陵將軍和景將軍已經進了門。

景將軍說要向他祖母問安,他自然沒有不答應的理,隨著一同過來。

過來的路上,他寒暄了幾句,正準備提起官職一事,就聽到這邊夫人們說的話。

誰不知道東陵將軍的繼母就是妾室上位,他平生怕是最痛恨寵妾滅妻。

現在褚婉兒出現,做出這副樣子,直接撞在了刀口上。

原本還有些希望的事,怕是虛無縹緲了。

這一刻薛非暮恨不得把褚婉兒挖個地洞塞進去。

在今日之前,他千叮嚀萬囑咐,接風宴的重要,讓褚婉兒千萬不能出錯。

雖然沒有特定說明,讓她不能出現在賓客面前,但也細細交代了,若有貴客,一定不能衝撞。

萬萬沒有想到,還是出了岔子。

這一刻,他恨不能把褚婉兒撕了。

“景將軍,是誤會。”薛非暮陪著笑,景淮卻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站在不遠處的花壇邊停下,沒有再走近。

他臉上帶著似是而非的笑意,看向老夫人:

“本將敬仰老侯爺,想著來侯府了,便來向老夫人問個安,卻沒想到見到這一幕,實在是……好笑。

“一個讓姨娘當家的府邸,大家居然還不覺得有問題,本將和你們想法不同,也就不同流合汙了,今日,薛世子只當本將沒來過。這種場合,想來表哥也不願意久留。”

東陵厭直接轉身就走,用行動應了景淮的話。

“將軍留步。”薛非暮想攔,奈何腿有傷,也不敢用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老夫人終於反應過來,見狀不妙,趕忙起身去追:

“將軍誤會了,不是這樣的,侯府如何也不會讓一個妾室當家,只是,我那孫媳婦病了,實在病的不是時候,這接風宴也不能耽擱,這才出此下策,讓妾室來幫了忙。”

老夫人不認識這位景將軍,但是看薛非暮的表情,就知道這是得罪不起的大人物,趕忙出言解釋。

景淮回過身:“你當本將是瞎子嗎?

“誰家的妾室在這樣的場合,穿成這樣招搖過市?

“若是她自己不說,大家不是都把她認成了世子夫人嗎?

“這幾日本將還聽到外人傳,說忠勇侯府的世子寵妾滅妻,本將原本還不信,現在看來原來是真的。”

“不不不,不是這樣的,景將軍誤會了。”薛非暮急急的就要辯解。

景淮好脾氣的反問:“哦,那你說說,本將是哪裡誤會了?

“是這個妾室穿的不像主母嗎?

“是這個妾室,這一套頭面,不比在座的眾位夫人戴得都要好嗎?

“還是她這一身蘇錦,不比在坐的夫人穿得都要好嗎?”

聽到這話,眾位夫人小姐都往褚婉兒看過去。

果然。

確實比自己這個正兒八經的夫人,穿的還好,戴的還好。

剛剛大家以為她是世子夫人,便也沒有多想。現在知道她不過是個姨娘,一下回過味來不同。

自己堂堂一個夫人,再如何也不該被一個妾比過去。

平時妾室如何都好,但是今日是侯府的宴會,一個妾室比客人中的正妻們都要好,還如此出來招搖,這就不對了。

眾位夫人們,細品之下,都感覺到了一種實實在在的羞辱。

一時,都噤了聲。

景淮看老夫人和薛非暮啞口,想到之前查到的關於侯府的訊息,對他們一點好印象都沒有,繼續道:

“還是說你家的妾室可以光明正大的來為客人送東西,介紹東西?

“忠勇侯府是沒有下人了嗎?

“一個像樣的丫鬟都找不出來嗎?

“需要一個妾室,冒充主母,來做這樣的事?你們讓在座的夫人,如何自處?”

景淮不說這話,大家笑笑也就過去了。

一個妾室送了點東西,也不是大事,但聽他這麼一說,大家那種被侮辱的感覺越來越重。

有幾人性子急的,甚至當即便想找藉口離開。

特別是跟侯府差不多級別的那兩家夫人,已經如芒在背,半點坐不住。

心中已經想好了,一會兒等將軍一走,也便找個藉口離開。

侯府如此沒規矩,這樣的人家,也沒有交好的必要。

景淮說完,跟在東陵厭身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薛非暮讓小廝飛快地推著去追,老夫人不敢再上前,也不好再去攔,回過頭來,看向褚婉兒,連殺了她的心都有。

此時,褚婉兒一張臉嚇得蒼白。

哪裡還有半點剛才從容不迫落落大方的樣子。

一旁的夫人們也沒忍住對她指指點點。

褚婉兒感覺到自己像被扒光了似的,那些異樣的眼神落在她身上,全是羞辱與看輕。

她不明白,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包括今日過來送東西,說什麼,如何做,她都預先演練了無數回,力求無差錯。

眼看著要功成,怎麼卻出現了這樣的事。

就在這時候,前頭兩個夫人齊齊起身,對著老夫人告辭。

“多謝老夫人款待,剛剛有丫鬟來回話,說家裡有些急事,急需回去,實在抱歉,改日再登門拜訪,祝薛世子前程似錦,鵬程萬里。”

“老夫人我也要走了,我家老爺今日病了,原本就說過來坐坐,現在見過了老夫人,也坐下說了會話,便回去了,沒辦法,家裡實在走不開,還望老夫人見諒。”

老夫人知道她們為何要走,找藉口理由不過大家面上好看些。

也知道這兩人開了口便留不住,臉上陪著笑還是挽留了幾句,不過對方沒有再留下來的意思,鬆口答應。

“實在抱歉,今日誤會一場,讓你們看了笑話,等改日,我肅清府中,再請兩位夫人一敘,到時還請賞光。”

“自然自然。”

兩位夫人都一口一下,但是在場的人都能看出來這應話的敷衍。

這兩位夫人府邸的地位,不在侯府之下,說走也就走了。

但是她們不敢,她們的府邸都是不如侯府的。雖然對今日侯府的做法也頗有微詞,卻沒有直接走了的底氣,便也安穩的坐著,只是總感覺氣氛有些尷尬。

老夫人看向褚婉兒,忍著脾氣開口:

“下去吧,一會再有什麼事,讓底下人來就是,我知你有心想要幫忙,但這裡人手足夠。”

到底還有那麼多客人,老夫人不得不給她留著臉面,讓她下去。

褚婉兒福身行禮退下。

只是心中無比忐忑。

她心中知道,現在老夫人是顧忌著在場的客人,才沒有發落她。

過後一定不會放過她。

褚婉兒欲哭無淚,卻也沒有任何辦法,她千算萬算,沒有算到偏偏這個時候,出現了這種事。

褚婉兒離開,園子裡稍微緩和些。

原本,老夫人看著這些小門小戶的夫人,不大願搭理,奈何還有兩位跟侯府府邸差不多的府邸夫人在,她只能陪著。

現在那兩位夫人也走了,她卻不能離開。

侯府出了這樣的事,為了維護侯府的聲譽,她該把這些剩下的客人都安撫好,要不然傳出去還不知道會成什麼樣子。

老夫人硬著頭皮招待著,心裡已經要把褚婉兒千刀萬剮了。

今日準備了那麼多東西,花出去那麼多銀錢,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梧桐院裡。

江清月坐在窗前的案臺上抄經書。

對面的窗戶傳來一聲清響。

江清月心頭一動,往對面看去,一眼就看到了倚在窗欄上望著她笑的東陵厭。

陽光從他身後打下來,明媚得晃人眼。

不得不說,東陵厭這張皮相長得極好,這般笑著,便不由得讓人心跳加速。

她對門外的綠浣吩咐了幾句,綠浣出門,把院子裡的下人都遣退了。

梧桐院裡,靜悄悄的。

東陵厭過來,在江清月的面前坐下。

看她寫字,拿起來看。

“字寫得不錯。”

“多謝將軍誇讚。”

“怎麼沒有出去看看熱鬧?”

“不看這樣的熱鬧,不喜。”

“侯府老夫人說你病了?”

“多謝將軍關心,清月身體很好。”

東陵厭看著她點點頭,“我看也是。”

“你就讓他們這麼欺負你?”

江清月略微低頭,而後,對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那將軍說說,我該如何?”

東陵厭一下被噎住,說不出話來。

是啊,江清月只是一個女子,依附於夫家生活。

而老夫人算計自己,丈夫不惜自己,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妾室,她一個女子能如何?

看著她淨澈的眼眸,東陵厭避開目光。

“聽起來倒是可憐兮兮。

“罷了,你也不用傷懷,我已經替你教訓了他們,那妾室不會有好日子過的。”

江清月起身,對東陵厭行了個大禮。

“清月多謝將軍為清月出頭,清月知道,若是其她人家發生這種事,將軍看都不會看一眼。

“將軍身份尊貴,卻為了清月,做到這般,實在是將清月放在心上的。

“清月除了感激,不知還能說什麼,清月心中記得將軍的恩情。”

她不知道東陵厭做了什麼,但是道謝表忠誠總是沒錯。

東陵厭臉上露出笑意。

先不說別的,這世子夫人說話可真好聽。

他發現,自己還挺喜歡聽她說話。

“行了,也不枉我為你走這一遭。”

聽著這話,江清月心頭一動,手指微微的拽了拽袖口,

“清月不勝感激。”

“你左一句感激,右一句感激,說的倒是誠心誠意的模樣,但是這幾日不見,你居然都沒想過要去找我。”

“將軍公務繁忙,清月不敢打擾,清月想著若將軍想見清月,自然會來找清月。若清月貿然去找將軍,給將軍帶去麻煩,那就是清月的不是了。”

東陵厭大手一揮:“不必這麼誠惶誠恐,那將軍府,你想什麼時候去,便什麼時候去,本將軍允你隨時去,若我有事,自會有下人告訴你,你且等一等就是。”

江清月垂眸,“是,清月記下了。”

東陵厭看著她這般低眉順眼的模樣,腦中想到在將軍府的花亭裡,她說出那句床榻上的交情時單純可愛的模樣,總感覺眼前的江清月,不是她真正的樣子。

明明這個人就在自己面前,但是他總有一種她是一個迷的感覺。

蒙著濃濃的白霧,想要看清楚,霧氣卻越來越濃。

“你可想和離。”

江清月身子猛的一頓,抬頭看向東陵厭,目光中是他看不懂的情緒。

有波光粼粼。

讓他心口一震。

“怎麼?不想?還是對侯府還留戀?”

江清月定定的看著他,沒有說話。

東陵厭又道:

“若和離了,你便住在我的別院,放心,那裡很安全,不會有人打擾,更不會有任何麻煩。

“若你想回江家,或者想見林家的人,我都會安排好,不會出岔子。”

江清月垂下眼眸。

眼中的光,在一瞬間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