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奴婢這就去通報一聲。”芳雲許是看著這落敗的景緻為難起來,急忙道。

“不必了。”我搖了搖頭,心下只是不免奇怪這瑤華宮究竟有些什麼秘密,我輕輕提起我的縐紗裙袍,悄麼聲地跨進正殿。

“阿依,我說了多少遍了,我不去未央宮我不去未央宮,她們都上趕著巴結皇后我也不稀罕!”還未踏入正殿,正殿裡如黃鸝般本清脆莞爾的聲音夾雜著厭煩傳出正殿。

聞言,我蹙了蹙眉,止步於殿門。

“公主,怎麼說她也是新皇后,您真的不去?”

“新皇后又怎樣?大不了洛殷離殺了我了事!”

我心下一沉,忍不住踏入殿內。

“本宮見這天兒也沒熱的這麼快,德妃怎麼先開始燥起來了?”我忍不住出聲,心下覺得這德妃說話也太不注意了。

德妃明顯受了驚嚇,她猝不及防回頭的模樣活像個受了驚的小鹿,只不過她與我想象中的模樣大相徑庭。

我本以為德妃定是個傾國傾城、擁有絕世容貌的女子,能得當今中原皇帝如此寵愛想必這美貌也必是不俗,又是擁有樓蘭的胡人血統,必是個絕世佳人。

看我瞧著那眼前的女子——也就算是個女孩兒吧,哪裡與美貌沾上點兒邊?說醜吧也大可不必,可若說她美——這中原美女成千上萬都要比她秀色可餐多了。

她的小臉兒如巴掌般大,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裡只有古靈精怪,鼻子小巧尖尖的,嘴也小小的,面板十分白皙,倒沒有因為樓蘭風沙大而變得粗糙,不過她最與眾不同的便是那滿頭的樓蘭珠翠,頭髮鬆散下來,裡面墜上了許許多多各式各樣的珠子,額頭上搭上一層扭絲紅繩珠翠抹額。

“泱兒?”

我頓時愣在原地,與她一樣是大吃一驚,她怎麼知道我的名字?而且她一臉的錯愕彷彿看到了什麼怪物似的,我正欲說什麼,身邊芳雲突然疾言厲色地打斷了我:

“這是皇后娘娘!”

“皇后?皇后?”德妃突然站起了身,一個箭步衝上來緊緊攥著我的胳膊,“真的是你、真的是你!”

我警覺地後退一步,緊緊蹙著眉,有些心慌。

“德妃娘娘別失了禮!”芳雲也是急忙擋在我身前,卻怎麼也扯不開德妃的手。

“公主!公主!”她一旁的侍女也準備拉住她。

“泱兒!你怎會不記得我了呢?我是泠鳶啊,你不會不記得我了!你沒死、你真的沒死……”芳雲終於扯開她的手,拼盡全力地用身體擋住她。

我後退了幾步,仔細地望了她幾眼,泠鳶?我失了憶,從前的事當真是記不得,再說我從前又怎麼會認得德妃?可是聽著她顫抖的聲音和近乎扭曲的面龐,我又不敢確定。

“皇上駕到——”

洛殷離?

我倏地轉過身,一股熟悉的龍涎香撲面而來。

“陛、陛下……”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我還是乖乖地行了禮,只是禮行到一半便被洛殷離拉了起來。

他十分自然地拉住了我的手,一面撫了撫我的臂膀以作安撫,一面偏過頭去疾言厲色道:“下人是怎麼伺候的?竟讓皇后受了驚!”

“奴婢有罪,奴婢該死,是奴婢沒有保護好皇后娘娘。”

見芳雲急忙跪下認錯,我心下自責,慌忙道:“不關芳雲的事……”

“所有人都出去!”

高進輝很快便帶了跟隨進來的宮人們出了殿門還貼心地關上了門,頓時這偌大奢華的瑤華殿裡只剩下我、洛殷離與德妃三人。

“德妃,這是朕的皇后,休要錯了禮數。”不知怎麼,我總感覺他在“皇后”二字處十分用力。

“你——”

“朕讓你住在這瑤華宮已是對樓蘭的恩賜了,你在這後宮裡更是要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所說的一字一句,都要時刻想著樓蘭!”

我從未見過他如此疾言厲色,甚至是十分焦急慌張,天之驕子本應是老謀深算,心思不曾外露,可他今日卻奇怪得很。

“從今以後你也不必去未央宮請安了,你就待在瑤華宮好好反省自己,泱兒,以後你也不必理會她。”

“可——”

“我們走。”說罷,洛殷離不顧三七二十一拉著我便往殿外走。

“哎、哎——”腳踩著高底繡鞋,被他拉著在長巷上快步走著,我幾乎快要跟不上他:“等等,等等洛——陛下……”

他似乎剛剛是失了神,這才反應過來,停在了長巷中間。

“你這是幹什麼啊?”我蹙了蹙眉,撫平被他抓皺了的縐紗袖口,“你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我只是見德妃那樣對你,一時情急……”

“她怎麼說也是你的妃子,你剛剛那樣說她不太好吧。”忍著心下種種酸意,我撇了撇嘴。

“蠻夷女子而已,能有什麼禮數,不過是在後宮聊勝於無罷了。”

聊勝於無?我瞥了一眼有些失神的洛殷離,垂下眼眸,千言萬語湧到嘴邊卻什麼也說不出,若真是不在乎他又怎會如此失神,剛剛在瑤華宮的反應也不會如此大。

我垂下眼眸,任由他緊緊拉著我的手慢悠悠地走回未央宮。

“這是我命人送來的桂花糕,你嚐嚐。”未央宮內殿裡,我與他共坐在榻邊,周圍的宮人全都站在外殿,他笑眯眯地接過高進輝端進的小碟子,放在檀木桌上。

我瞧一眼那桂花糕,米白色接近黃色的糕上撒著桂花碎,是我最愛的那種,可是如今也沒什麼胃口。

“怎麼?”

“八郎,”末了,我看了看面色柔和的洛殷離,還是說出了心下一直困擾著我的問題,“今日在瑤華宮——”

見他眼神突然黯淡了下來,我咬了咬唇,心裡惴惴不安:“你從前不是,很寵德妃的嗎,怎麼會——”

“誰說我寵她了?”

難道不是嗎?

進宮之前隱都都傳得沸沸揚揚的,中原皇帝痴迷樓蘭公主入迷,連續一月都宿在德妃宮裡,這是祁朝幾十年都沒有過的慣例,一度引起朝堂不滿,後來因為雖寵愛非凡但倒是沒有誤了國事,便也罷了。

洛殷離只吐了口氣:“過去的事,不談也罷。”

我看了看臉色略變的他,道:“是因為哥哥嗎?”

他看向我,眼裡有些驚愕。

我抿了抿唇,手指纏在一起,垂眸道:“當時羌城,我與你說起哥哥與德妃……”

“八郎,你、你不會追責哥哥的吧……”我的聲音都發起了顫,我知道這件事有多荒誕,我現在是在在求一個男人饒過覬覦他女人的另一個男人,更何況這個男人是當今聖上。

“泱兒。”

“我知道這話我不該說,可他終歸是我的哥哥,我不能看著他──”意識到自己話說過界,“哥哥他是藍家唯一的兒子,藍家也只剩他一人了……”

“如若沒了哥哥,藍家也便沒落,藍家不能沒有哥哥,八郎……”我癟了癟嘴,拉起他的手,撒起嬌來。

“這幾年藍亦安不也好好的嗎?”

我稍一晃神:“你一直都知道?”

“我若不知,藍亦安還能安穩地活到現在?”

“但是──”

“泱兒,”他拉住我的手打斷我的話,“今後在這宮中,無論你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你都無需理會,你只需知道你是我的妻子、祁朝的皇后,我愛你也會一輩子守護你便夠了。”

聞言我心微微一顫,鼻子止不住一酸,眨眨眼拼命忍回不爭氣的眼淚,用力地點了點頭:“好。”

我信他,一直都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