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清遠是太陽落山才回到行水,兩個小人已經在師門安頓好。他獨自一個來到半山酒館歇腳。
此處只此一家,可打尖可住店,只是有一個規矩入夜後再回來即使要包下整個酒館,掌櫃也絕不會開門。
酒館建在一條巨大的船上,擱淺在一處坡地,往上一共三層,下面是酒館,中間住客人,最上面一層只有掌櫃在用,通向三樓的樓梯也是上了鎖的。
客棧的四周都綁了辟邪的銅錢,不同方向的瓦當也都陽刻著四象,挑起的黑色幌子上面更是掛著桃木劍,據說這幌子之所以是黑色的也是侵染過黑狗血,才如此。處處都是驅鬼避邪之物。
船身夾板上放著行人的驢馬,貨物,白日也有人喜歡坐在這裡飲酒。放在此處的活物都會被遮住眼睛,聽店家說只有這樣才安全。有商人不信邪,偏偏不照做,認為店家危言聳聽,第二日也不見馬匹有事,於是照常趕路,後來聽說那些馬匹帶著商人直接從懸崖上跳了下去,連人帶貨全都付之一炬。
“哎我說,這行水裡有鬼吧,今日那陶妖將水鬼拽出來的時候許多人都看到了。”行腳商端起一碗酒咕咚咕咚喝下去。
“對,都說鬼魅怕陽光,今日算是開了眼,不過聽說那空明城也是白天閉城,夜晚才繁華,不會也是……”一位客人慾言又止。
“想什麼呢,能一夜之間幻化出城池的,是什麼尋常人物,不過呀,人家不管是什麼,也不曾傷害無辜,倒是聽說北方有不少人枉死,有人請了術士去看,發現那些人都被抽了魂,至今查不出個所以然來。”另一位客人接話道。
“打住,本店入夜莫談這些。”掌櫃的是個一臉正氣的大漢,穿著粗布麻衣腰間總是彆著一把算盤,聲音洪亮,說完還順帶收拾了桌上的碗筷。
客人轉了話題,苑清遠正坐在角落的桌子邊喝茶。
………
空明城
“左相,今日我和鴉青尋得一陶妖,或可做盛具。”大壯一一稟報。
“好,試試她,能用再留下,再幫我尋個可靠的幫手。”左相正埋在一堆書籍裡,眼下忙的不可開交。
兩陰兵瞧著左相焦頭爛額的模樣只覺好笑,“我看大人的做法是對的,與其殺了左相不如驅使他。”
左相坐在空無一人卻滿滿當當的大殿上,一目十行,只因為鬼皇大人的一句話,說要了解這千萬年的人間歷程,便搜刮來了這許多書籍,翩翩只有自己是文職,這寫的什麼狗屁不通的史書,莫不是這歷史被篡改了。略帶著怨氣將需要考證的地方用紅筆圈出來。
看著地上一堆需要考證的書籍瞬間覺得頭骨的裂縫又開了些。
……………
“這小妖受的了兩川的靈氣麼。”鴉青每每投下一妖都會這麼問。搬抬時發現了陶妖背後的勾玉印記,這在鬼皇那裡見過,只是鬼皇大人的是黑色的。
“誰知道,受不了便會即刻消散,受得了也不會活多久,這地方是修仙成道的好去處,於我們而言是比地獄還可怕的存在,還是早早了了這事,你我還要去守城呢。”大壯扛著陶妖的手一鬆,半空中陶妖落入兩川交匯處只留下一根凡人毛髮編織的繩子連線。
鴉青閃身出現在赫連的身後,“大人找到其中一個陣眼了,眼下丟進了兩川。”
赫連被這黑色的勾玉封印了近乎三分之一的法力,眼下找到一個,只怕是要毀了才好。
“大人,那陣眼便是找來的盛具。”鴉青如實相告。
赫連收起嗜血的表情,停頓了一下“一個不知名的凡人,連做丫鬟的資格都沒有,還指望她盛神器。”揮了揮手隨後躺下休息。
鴉青領命下去,一個連利用價值都沒有的魂魄只有死路一條。
//////
陶妖是被疼醒的。
睜開眼,發現她在湖底,只是這裡似乎有很強大的力量。不停流動的水像是千萬把利刃消磨著這本無多少知覺的陶塑外殼。
陶妖下意識喚出儲錢,只是剛擋住一秒,下一刻儲錢便消失,只得不知疲倦的召喚儲錢。湖底昏暗,也換不出磷火,漸漸的陶妖似乎察覺到這裡的力量於自己所用的幽冥之術相剋。若在不想辦法離開這裡,不僅她會真的死,連帶著那些魂魄珠也都會消失。
第一次陶妖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的渺小,這無奈又要硬著頭皮掙扎下去的感覺真的令人熟悉。這裡是河底,便是自然的力量,“我是真的蠢,妄圖抗過這天地之力,若抗衡不過,那就想辦法驅使它也好。”
陶妖說著,盤腿坐下。坐定花了些功夫,摒除雜念將自己想象成這水的一部分,在不知不覺中,耳邊叫喊聲停下,身上也不似刀割。不過半刻只覺空空如也的軀殼裡充滿了力量,在不想辦法將這股力量打將出去這身體怕是要裂開,只得再次喚出儲錢消耗力量,這次喚出的儲錢各個都包裹著一絲藍光,不會輕易的被水流割開,陶妖直接用儲錢搭建了一座亭,試著招來磷火,磷火沒有撐太久便熄滅了。
知道其中緣由,陶妖開始將這純正的天地靈氣於磷火融合,背後白色的勾玉發出微光隨後消失。開始並不順利,還炸燬了面具,燒了三四次儲錢搭建的亭子,最後也終是融合在了一起可以變幻無窮。如果這樣可以,陶妖又用這靈氣於她的魂魄融合,害怕傷了魂魄有些小心,因為她是作古之人,屬陰,這力量屬天地正氣為陽,這樣做過於冒險,但是還是想試上一試。
陶妖剛開了縫隙將那力量輸入魂魄,那力量便源源不斷的湧入魂魄之中,惹得她一時受不住這靈氣的洗禮昏厥了過去。
在醒來,已是半夜。
陶妖睜開眼睛,眼中出現星星點點的微光,忽而老爺子的臉出現在面前,“醒了,醒了便好。”
“你們!”陶妖一時不知說什麼,身邊立著成千上萬的魂魄。
“你們說說吧。”二娃的母親將兩個魂魄引過來。
“陶妖,我二人是那日的黑衣人,我們是朝天城城主的手下,一直為他做事。收集魂魄也是為了城主的長生大計。”頓了頓。“如今我二人身死,幸得你融匯天地之氣將我二人魂魄滌淨,如此……”
“如此他們便說出了,指使者,據說不止那一個城主。”老爺子蹲坐在陶妖身側。
此時快要黎明,系在陶妖身上的繩子將陶妖拽過半米,眾魂魄皆拱手,“若我等還有輪迴之日定會為你塑身拜香。”
說罷化作一顆顆魂魄珠重新回到陶妖身上。
還未來的及阻止,對著空蕩的河底喊到“我要你們拜香做什麼。”隨後陶妖被大壯拽出水面。
“命還挺大。”大壯說完扛著陶妖去了城裡。
“呦大壯哥任務完成啦。”孟夫子是陰兵裡年紀最小的喜歡跟在大壯身後。
大壯將陶妖丟在地上,“這下我們可以出發了。”
鴉青上來阻止了大壯,“把她教給我。”
大壯知道鴉青做事都是大人的意思也不多問。
…………………
“從今日起你便在這幹活。”鴉青將陶妖帶到一處叫白果的院落,裡面到處晾曬著衣服。放了她是不可能的,她這樣子可隨時取她性命。
“鬼怪換衣服,這是要洗多少。”陶妖不可置信,也只能洋裝服從,這裡的陰兵一看就不好惹,如今她如履薄冰還是先好好修煉,順道找到神蹟才是上策。
此處空無一人,幾間房子裡都是待洗的衣物,院內有個盥洗池,旁邊一口水井,井邊一棵巨大的銀杏樹眼下枝繁葉茂甚是好看。
///
“大人,那陣眼可做盛具。”鴉青出現在赫連的臥房。
“召集外出的陰兵,擴大範圍尋找盛具。”赫連如今恢復的差不多,臉色也好點。只是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看到陣眼,就是這群烏合之眾鎮壓了他上千年,等他恢復去了這黑色勾玉,定要殺了陶妖。
“是”鴉青領命,化作一團黑煙消失在房內。
“青龍怎麼樣了。”赫連對著空蕩的牆面說話,眼睛也不曾抬起。
牆面上緩緩出現一個人影,“大人,青龍已經找到他的戀人了,如今只在那女子左右並沒有其他動作。”吐氣如蘭說話間身若無骨攀附著赫連。
“那便繼續盯著。”赫連一手將若草()掀翻在地,脫下被碰過的上衣丟在地上,側身躺在榻上閉目養神。
左相一腳踏進來,“大人捉到兩個行跡可疑的方士。”抖動著頭上的白紗蝴蝶結。
赫連起身盯著那蝴蝶結一言不發。
若草早就知趣的退下。
左相摸著頭上的結,“這是我不小心摔得。”
“嗯,”
“還有這個,一份挑戰書,今日早上出現在城門樓上。”左相想起來意,憑空變幻出一封書信遞給對方。
“鬼將?”赫連滿臉問好的看著左相。
左相介紹到“這鬼將比大人小上幾千歲,大人不知也屬常事。”
赫連將書信遞給左相,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
左相心領神會,還貼心的將地上的外衣帶走。
第八章 空明城(二)
白天的城內如空城,陰兵都趁這時節在住處活動。
左相帶著衣物出現在白果院。看著在院中用磷火烘乾衣物的陶妖。
感覺有人,漂浮的衣物沒了支點一一墜落。將陶妖蓋了個嚴實。
左相將帶來的外衣放在竹架上,緩緩朝陶妖走過去,他知道這應該是那“盛具”了,仔細端詳了一番卻看不出端倪,就是個成了精的陶妖而已,可為何會用冥火。不過這樣貌屬實有些嚇人。
“你這臉過於嚇人,還是帶上什麼遮一遮,嗯,你入夜來城中偏殿找我。”左相有些高興找了個幫手,隨後去到陰兵住處。
“咳咳,這有鬼將發的挑戰書一份,有要試試的可入夜去江川應戰。”左相不願在這久呆,黑漆漆的屋內似無涯無邊,只有各色的眼睛發著攝人的寒光。
在陰兵接過文書後,左相瞬間跑沒影。
“想要應戰的站出來,誰贏了誰去。”話音剛落,只聽得齊刷刷的鎧甲碰撞聲。
千年不用的刀鋒散發著寒光,大家都想去於是只得篩選,大壯人緣最好,也最是公正於是做了公正人。大壯出題大家照做,做不出的便算輸。
開始大家只當熱身,第一題是亮鬼火,不過一秒陰兵周圍都出現了綠色的鬼火,黑暗的空間被照亮。第二題是有過老婆,很多陰兵的鬼火暗了下去,第三題是超過三千歲,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陰兵。第四題是變幻,隨後是閃現。隨著鬼火變少,大壯又出一題,今夜不當值的,於是只剩下三團鬼火,其他刷下來的陰兵都抱怨這題出的過於離譜。
大壯不以為然“你們中誰今晚有空。”最後只剩下兩個。
只見大壯將兩人身高比了比,“蘇峰你去吧,你高些。”
人選定了,天也漸漸的黑了下來。
////
最近幾日苑清遠,入夜便會來這空明城,都不曾見到陶妖,在這邊的集市上卻見了不少新鮮的事情,今日剛出了酒家,便聽到江川邊聚集了人群,一打聽才知道今夜有人挑戰空明城城主。苑清遠免不得要觀戰,一暏城主的風采。
/////
上清派。
掌門受邀去到北方的乾坤城,不想乾坤城主,聚集了天下的術士,只為要挾其為自己做事,這不上清派王掌門被要求回到兩川之地,在這空明城中除妖收妖丹。
王掌門知道這城主不好惹但是相比乾坤城主,這不知名的人怕是在虛張聲勢,於是帶著僥倖心理乘亂殺死了兩個小妖,卻立馬被抓住。
要知道這空明城之所以受大家歡迎,第一就是人鬼妖平等,就是說在城內性命是能夠得到保障的,如今鬧這麼一出,巡邏的陰兵大怒,忍者怒氣只將王掌門關押進大牢。
左相腳不沾地,不過半刻鐘便了解了事情的原委,稟報了赫連,又回到偏殿,還沒坐下,赫連進來。
“隨我去江川。”待左相起身,赫連已然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