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年前的今天,日本無條件投降。

銘記歷史,勿忘國恥,吾輩自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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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義剛回到辦公室,兩個不速之客就登門了。

情報處長楊榮、行動處長何志遠聯袂而來。

張義覺得有些奇怪,這兩人大哥不服二哥,向來面和心不和,今天怎麼湊到一起了?

他一邊掏鑰匙開門,一邊問:

“二位大處長無事不登三寶殿,怕是有事吧?”

兩人對視一眼,楊榮率先開口:“我們想請老弟幫個忙。”

“說唄。”張義邀請兩人進去,在沙發上坐下,泡上剛從戴老闆那裡拿來的茶葉。

可是,過了半天,兩人就是不說話。張義放下茶杯,看了兩人一眼,見楊榮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何志遠則是眉頭緊鎖,有點兒明白其中的意思了。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楊榮,問道:

“麻煩事?”

楊榮點了點頭。

“私事兒?”

“公事。”

“你們的人觸犯軍紀家法了?沒聽說啊!”

楊榮抬頭看了看他,長出了一口氣,直截了當地說:

“我想你幫我們找個人。”

張義愣了一下:“找人?什麼人?”

“一個漢奸。”

張義表現出一副很感興趣的樣子,問道:“叫什麼?”

“林景伊。”

“沒聽說過啊?”

“中統武漢區負責人,老師出身。”楊榮說得很無奈,“但你千萬別小看了他,就這麼一個白面書生,不僅覆滅了中統在武漢的所有潛伏力量,還讓我們軍統損失慘重,戴老闆暗示我們制裁,但此人一回到山城,就直接人間蒸發了。”

“會不是是徐增嗯將他窩藏起來了?”

“我們也有所懷疑,但苦於沒有證據。情報處啟動不少安插在那邊的臥底,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沒有。”

“臥底都打探不到,我能有什麼辦法?”

楊榮從兜裡掏出幾張資料:“這是林景伊的相關資料,你先看看。”

張義目不斜視:“這個我就不看了,畢竟我又不負責情報、行動。”

“戴老闆交代了,你還非看不可。”

“我就負責司法,這個看了也用不上啊。再說這涉及保密問題,還是不知道的好,一身輕鬆。”

楊榮直接將資料塞到了他手裡:“我和老何都找上門了,你還想躲清閒?老闆剛才在電話裡說了,不光要看,還要幫我們將這個王八蛋找出來,明正典刑,殺雞儆猴,狠狠給中統一個教訓。這可是原話!快點吧,幫我們出出主意。”

“這不是強買強賣嘛!”張義牢騷滿腹地翻開資料,一邊看,一邊問,“即便這個人叛變投敵,破壞的也是中統的潛伏組織,和我們軍統又是怎麼勾連上的?”

自38年10月武漢淪陷後,軍統武漢區全部轉入地下工作。但39年底,潛伏組被日本憲兵隊破壞,區長李果諶被捕叛變,導致該站多人被捕落水。

從此以後,武漢站一蹶不振,始終未能建立,軍統在武漢的組織只餘下一些零星的小組或電臺斷斷續續在活動。

“說來話長。”楊榮嘆了口氣,娓娓道來。

武漢淪陷後,徐增嗯在武漢地區佈置的潛伏組織頭目主要有四人,分別是林景伊、先大啟、丁謹、史希俠。

因為中統的對手一向是紅黨,基本沒有進行過潛伏狀態下的特工活動和心理、生活及業務方面的嚴格訓練。

以往都是藉助果黨政權,亮“牌子”,扯大旗作虎皮,才能和紅黨鬥得不分伯仲,甚至是技高一籌。

但在淪陷區,他們幾乎一夜之間就失去了政權力量庇護,環境變了,對手變了,力量對比也變了,而驕橫、招搖過市的心理、習慣早已養成,短時間改變不了,註定了要出事。

再則,中統大特務平日裡大都養尊處優、為虎作倀慣了,習慣了舒適安逸的生活,現在一下子轉入危機四伏、艱辛困苦的地下工作,他們怎麼能夠適應?

再次,他們此刻的對手絕大多數都是從中統反水過去的,對中統特務的活動方式、行為習慣、人事關係、內部特點等,都極其熟悉,因而破壞中統組織就特別方便。

在這樣的背景下,林景伊、先大啟、丁謹、史希俠幾人茫然無從又膽戰心驚,根本不敢出去搞什麼日偽調查。終日躲在家裡又無所事事,正好湊成一桌打麻將,通宵豪賭,美其名曰--掩護開會。

有道是“溫飽思淫慾”,就在這一片烏煙瘴氣之中,行動隊長丁謹率先和自己手下的美女特務、交通員丁美珍勾搭成奸,公然同居到了一起,同樣美其名曰--工作掩護。

隨後,調查室主任先大啟不甘落後,也和丁美珍產生了曖昧關係。

一時間,二位臥龍鳳雛之間的關係大為緊張,雙方因為爭風吃醋,很快從“文鬥”上升成“武鬥”,大打出手。

總幹事史希俠是個光頭,聰明絕頂,他於先、丁二人的衝突中看出女色可以發揮價值,也不甘寂寞,偷偷跑到鄉下花十塊大洋買了一個頗有姿色的姑娘,然後兩人迅速結婚。接著,他便讓自己的妻子出來平息先、丁兩人之間的爭鬥,八方周旋。

出乎意外的事,他這招很管用,靠著老婆出賣色相,他竟然成了幾方爭先拉攏倚重的重要人物。

因此,在史大聰明的巧妙運作下,中統武漢區調查室的權利逐漸集中到了他的手中。

等總攬黨務工作的林景伊覺察到不妙,為時已晚,和史大聰明幾次鬥法,都落於下風後,他索性破罐子破摔,直接隻身逃回了溫州老家。

不久之後,調查室主任先大啟因為和美女特務成雙入對、招搖過市被汪偽特務盯梢,他一不作二不休,帶著金銀細軟逃離了武漢。

如此一來,中統派駐武漢地區的黨特組織權利中樞,一度處於真空狀態。

史大聰明不但聰明絕頂,臉皮也厚,不等徐增嗯任命,打著臨危“不苟免”的旗號,自封為武漢調查室副主任,代行主任職權。

等先大啟避過風頭再回來時,大權已經被史希俠總攬過去。

先大啟氣不過,當晚撬開了秘密機關財務室的門,將僅剩的三千大洋組織經費席捲一空,然後大張旗鼓在漢口正街上開設了一家香菸店,未免老同事上門賒賬,他還特意在大門張貼了“蓋不賒賬”的通知。

不出他所料。很快,調查室幹事朱家鼎上門賒賬,被先大啟嚴詞拒絕,朱家鼎惱羞成怒,直接公開罵街。

這一幕落到軍統潛伏組織負責人周經武的眼中,看笑話的同時,本著“痛打落水狗”的算計,他便開始暗中拉攏朱家鼎,煽風點火,想要讓中統顏面掃地,好向山城邀功請賞。

在周經武的唆使下,朱家鼎“恨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直接跑到武漢地區的汪偽組織頭目、武漢政治保衛局局長張孟慶那裡自首叛變。

接著,朱家鼎便帶領汪偽特務上門討伐,不僅將先大啟的菸草店端了,順帶連中統漢口法租界潛伏電臺和據點全部破獲,除漢陽辦事處主任黃石、行動隊長丁謹、電臺臺長袁流沙等少數幾個漏網之魚外,史希俠等20餘人全部被捕。

經過這一番“較量”,朱家鼎總算覺得自己扳回了一局,發洩了胸中的一口鳥氣。

因為徐增嗯“凡在淪陷地區的人員,上面有指示,遇到危險不能存身之際,可以自投汪偽組織,免遭日寇毒手;遇到紅黨新四軍等確切物件,來不及行動時,可以借汪偽之手逮捕”這樣的暗示,史希俠等十餘名中統特務索性集體叛變投敵,搖身一變,也成為汪特武漢區的情報人員,與朱家鼎又成了“同志”。

此時,林景伊聞訊逃往重慶,先大啟逃黃岡,丁謹逃漢陽,漢口四“臥龍鳳雛”自此下水的下水,逃跑的逃跑,中統在武漢的黨、特潛伏組織陷於癱瘓。

“一群烏合之眾,喪家之犬,附逆為奸,賣國求榮的漢奸走狗,也配叫情報人員?”

張義聽得直皺眉頭,眼中寒光逼射。

“誰說不是呢?”楊榮苦笑一聲,有些話不好說得太直白,五十步笑百步,軍統也好不到那裡去,被日偽逮捕的特工,在威逼利誘或酷刑的打擊下,搖身一變,公開落水做漢奸的同樣大有人在。

“林景伊不是回山城了嗎?軍統的潛伏組織又怎麼受到破壞的?”

“老弟你有所不知。”楊榮搖了搖頭說,“這個林景伊回到山城後就被姓徐的關了起來,然後他輾轉聯絡上了先大啟......”

幾個月前,徐增嗯先和先大啟取得聯絡,逼迫先大啟帶著電臺再進武漢,收拾殘局。

先大啟驚魂未定,哪裡還有再入虎穴的膽量?

但是徐增嗯的命令又不敢違抗,只得跑到黃岡設立了電臺,在外圍做點敲邊鼓的活動,編造些真真假假的情報糊弄山城。

徐增嗯氣不過,又無可奈何,只好又寄希望於林景伊。

幾天之後,林景伊也被徐恩曾逼回武漢,奉徐的命令,對原漢口市調查室組織進行改組,徐派原漢口特別市黨部委員兼孝感縣長周文化為市黨部書記長兼漢口調查室主任,以便依靠周來重建中統漢口地區的潛伏組織。

但他哪裡想到,此時周文化早就投敵叛變了。

幾個月前,周文化在孝感任縣長時,因賭博和人起了衝突,被警察局逮捕後,受不了酷刑,如實交待了自己的身份投敵叛變,在簽署了“自白書”後,又很快釋放,這一切中統絲毫不知。

因為周文化是林景伊在武漢大學任教時的學生,對他很信任,所以一上任,就提拔他為負責黨務工作的總幹事。

周文化新官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任命自己的姘頭葉媚林擔任調查室交通員,出雙入對、招搖過市。

這一切全部落於暗中盯著他“放長線釣大魚”的汪偽特工眼中,很快,周文化和他的姘頭再次被捕。

汪偽特務表示,只要周文化將林景伊供出來,便可以再次將他釋放。

對於“二進宮”的周文化來說,已經叛變了一次,根本不在乎第二次。

於是,毫不猶豫就將林景伊的住處獻出。

很快,林景伊被捕。

這廝也是個軟骨頭,不待用刑,就將中統武漢區的全部潛伏特工名單供出,擔心自己納的投名狀不夠,他又想到了昔日的手下朱家鼎,兩人一合計,又將軍統潛伏組織負責人周經武騙了出來。

周經武受不了酷刑,同樣叛變投敵,將軍統潛伏名單供出,由此,軍統在武漢的潛伏組織再次被日汪特務橫掃一空。

張義默然無語,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這時,一直未開腔的何志遠接過話茬:

“這個林景伊畢竟屬於中統高幹,他招供後,被解送到了金陵。不知道和中統叛徒丁默村達成了什麼交易,丁默村竟然斡旋安排,派專機護送他去了香江,再轉回山城,回到了徐增嗯身邊,要說這中間沒有什麼秘密,打死我都不信。”

說起來也搞笑,不管是中統還是軍統的特務,落水叛變後,除了個別一條道走到黑的,大部分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都採取腳踏兩隻船的辦法。

一方面積極為日偽特務機關做事,一方面又在暗中尋機向山城輸誠。

為日偽特務機關做事是真做,向山城輸誠也是真輸,都為他們的現實利益和未來的政治前途投了一份“雙保險”。

或許在他們看來,今後在中國的政治版圖上,無論是誰來主政,自己總歸都是“甘蔗兩頭甜。”

甘蔗真的兩頭甜嗎?

但不管是叛變做了漢奸,為日偽效力,還是暗中向山城輸誠,還沒有一個像林景伊這樣,被逮捕叛變後,卻又能安然無恙地回到山城的,這還是首例。

所以,他和丁默村達成了什麼秘密交易呢?

張義若有所思,想了想說:“山城接近百萬的人口,每天都有難民湧入,全市戶籍統計、戶籍清查搞了幾年一直就沒搞清楚過,徐增嗯要是有意包庇,茫茫人海,無異於大海撈針,我們去哪裡找他?”

“可不這樣又能怎麼辦?有些硬骨頭,就是硌斷了牙也不能撒嘴要硬啃。人一定要找到,而且必須找到,老弟,那麼多潛伏的日諜都被你找出來了,還怕一箇中統漢奸?拜託了。”

楊榮的眼神讓張義忽然意識到他很重視這個人。換做以前,不是應該商量著如何重建武漢區,肅清叛徒漢奸嘛,完全犯不上對一箇中統叛徒這麼上心。

再說了,自去年中統任魯東行署專員的大特務廬斌因和軍統控制的軍隊厲文禮部打成矛盾,直接被槍殺。隨後,CC系行政督察專員陸城也被軍統特務誣陷成紅黨處決,兩統之間的矛盾更趨尖銳,勢如水火,即便要殺雞儆猴,也輪不到他林景伊。

那麼此人身上究竟藏著什麼秘密呢?

難道和紅黨有關?

這麼一想,張義的心裡瞬時蒙上了一層陰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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