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猜測但也不得不小心謹慎一些,況且,當年的雁北城血流成河,屍野遍地,就連揀屍驗魂的地府魂官都不肯多看一眼,蹦跳著穿梭於屍山之間,挑挑揀揀出還看的過去的鬼魂一起勾走了。

兩國交戰,死傷在所難免,更何況是以國運相抵抗的一場戰爭,無論哪一國戰敗都會被另一方血洗國城,直到沒有一個活人,哪怕是孤魂野鬼都不例外。

那一段時間,雁北城幾乎成為了一座徹頭徹尾的孤城,鬼魂不入,生人不再,滿地的鮮血最終被一場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給沖刷掉了,後來,新上任的城使放了把火,將城裡的屍體燒的一乾二淨。

那大火燒了七天七夜,連同城裡的建築一起燒燬。此後幾年,晟國斥巨資建造了一座與雁北城相仿的落雲城,還美其名曰為銘記功德,天知道晟國這樣做會不會引來什麼天譴,竟讓久居忘川河底的厲鬼齊齊咆哮,人神共憤。

說白了,晟國的江山是拿血與人堆砌起來的,是滿地的白骨無人拾撿,是四處遊蕩的孤魂無家可歸,於是,邪教就出現了。

“原來,當年玄武門前作亂的煞靈是雁北城枉死的百姓。”薛方飄進屋裡,呆滯的眼眸更灰更暗了。

行簡攥著茶杯,食指在杯壁上來回摩擦:“恐怕不止。”

聞翊宵則被嚇了一大跳:“你進來怎麼不敲門啊?”

“他若敲門咱們不就穿了麼,”時鳶吐了吐舌頭,笑道,“幸好屠大哥不同我們計較,還允許我們在他這兒借宿一晚,不然,咱們今天可就麻煩了。”

屠夫是這雁北城有名的大鬼,他在入城之前曾屠了一個村子的鬼,後被百鬼圍堵撕咬,他硬是憑藉著一柄砍刀殺出重圍,吊著一口氣來到了這裡。

說起來,他也是一隻好鬼,為了不讓村子裡的厲鬼跑去出禍害無辜的百姓硬是狠下心來屠了全村,那村子至今還荒廢著呢,唯有一個鬍子花白的老爺爺住在那片荒地上。

“空空道,究竟是什麼人?”行簡不免低吟了一句。

懷聰垂眸:“一個混吃黑白兩道的狠角色,無論是鬼道還是玄門都得給他幾分薄面,十年前神都著名的洛成將軍自殺一案就是他的手筆。”

聽到這兒,時鳶不免搖了搖頭,頗為惋惜道:“若是當年洛成將軍不死或許白衣教也不會入駐皇城。”

“此話怎講?”盛寧不解。

十年前他人在白玉京,剛剛名滿天下時九熙城就出現了動亂,於是他便騎著千里良駒趕了三天的路與玄門大軍在九熙城門口匯合,至於洛成將軍的死他也是後來才聽聞的。

“因為在白衣教入駐皇城前就曾向先皇遞國名帖,但都被洛成將軍回拒,他曾說‘域外邪教害我國百年不寧,此教來歷不明,恐對我國不利’,可到頭來先皇並未聽取洛成將軍的諫言,反而是以謀逆之罪將其斬殺於將軍府中。”薛方對這些書上寫的東西總是很熟悉,在學宮裡夫子常常抽背,他因此也對答如流。

“洛成將軍死後,白衣教在太傅的引薦下成功入駐皇城,從此平步青雲,直到如今這般地位。”

時鳶眯了眯眼,很是滿意今生還能有個嘴替:“看來薛公子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我在想,那日在膳堂中與我鬥法的那個人會不會就是太傅。”

懷聰蹙眉:“如果真的是他,那可就麻煩了。”

“倒也不是很麻煩,”時鳶齜牙一笑,“只是皇帝老兒比較麻煩而已,他現在是我師父的病人,想要在我師父的眼皮子底下換藥現在我還做不到。”

盛寧聞言一驚:“你要對太傅動手?”

時鳶對此卻振振有詞:“你不想殺他,可他卻想殺我們,都是魚肉,為什麼我不能做那執刀的人?”

這樣一句話從一個只有十幾歲的孩子的嘴裡說出的時候,周圍那群幾十歲甚至是上百歲的師兄紛紛一怔,隨後又開始思考人生。

咱就是說,女媧造人時是不是忘記給他們安腦子了?怎麼他們就說不出這麼富有哲理性的話來!

尤其是已有百歲的聞翊宵和行簡,他倆兒摸了摸腦袋,似乎是在很認真地思考自己究竟有沒有腦子這件事。

懷聰嗤笑一聲:“再摸就更傻了,”頓了頓,他又補充了一句,“四師弟別介意,我說的是你二師兄。”

行簡還是有點不開心,他總覺得懷聰是連他一起罵了,如果沒有後面那句話他可能還會好受些,雖然聞翊宵現在極其不好受,一直揪著他胳膊不放,掐的青一塊紫一塊的,不過幸好有衣服罩著。

什麼意思,說他太笨咯,可他也真的只是記性不好而已,洗衣做飯拖地帶崽,哪一樣不會?怎能如此折損他!

時鳶安慰崽一樣地摸了摸行簡的腦袋:“打架你厲害,動腦子我厲害,互補昂。”

這話不假,行簡就單純屬於那種武力值爆表但智商跟不上的那種,他的智商時線上時不線上的,沒人知道他下一秒是會動粗還是會跟你講道理。

人們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他則是能動手的儘量不動口。

聞翊宵覺得被嫌棄了,轉頭就去求安慰,卻被盛寧一掌拍回了現實:“女媧造你時可能造的比較倉促,所以只有外表沒有內在,不過也夠用了。”

“那她為什麼造的那麼倉促?”

盛寧一挑眉:“嗯……也許是她急著去吃席……”

“……”

這個理由雖然牽強,但聞翊宵愛聽,最起碼證明了他原本記性不壞,可能是後面發生了一些事情才導致他壞了腦子,不過這也僅僅只是他們的臆想而已。

從前的許多事他都不記得了,只能隱約記起來一些零碎的畫面,畫面中的自己狼狽不堪,一身鮮血,那場景他至今想起來都有些後怕。

“好香啊,外面是不是在吃席?”說著,一抹淡綠色的身影就略到了窗邊,時鳶輕輕支起竹窗,正好看到屋子下面擺了三大桌子菜,客人坐在席上,還未動筷,只是飲酒。

“喲,阿鈴姑娘運氣好,正巧我們還未開席,一起下來吃點?”屠夫端著一大盆蒸菜停了下來,抬頭看向了站在窗子旁的時鳶。

可時鳶的右眉眼卻莫名其妙地跳了起來,古人云左眼跳福右眼跳災,這個席怕是不簡單啊。

她正想著,忽然間就瞥見了屠夫端在手裡的木盆,木盆裡是一團肉乎乎的說不出名字的東西,空氣裡瀰漫著肉的香味,可直覺告訴她這不是肉,至少不是牲畜肉。

倏然間,她荷包裡的一枚銅錢滾落窗欞徑直掉進了那個木盆裡,就在幾人驚恐之餘,屠夫面不改色地從盆裡拈出了那枚銅錢,抬頭對時鳶一笑:“下來吧,晚了可就什麼都看不到了。”

那時,她才清晰的看見哪裡是蒸肉,分明就是一團團噁心的不能再噁心的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