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無聲

林慕撫摸了一下那塊淡藍色的石頭，沒察覺到什麼異常，便打算把它們送回專門收納魂石的倉庫裡。

“還是讓他現在就回來……”

林羽看著眼前的底淵成像臺，似乎有些不對勁，當他的手再一次摸到通訊器的時候，卻被林慕阻止了。

“別擔心嘛～”

林慕還想再說些什麼來緩和一下氣氛，可是下一秒就聽見石頭裂開的聲音。他下意識的回頭，以為是自已幻聽了，可是那塊淡藍色的石頭已經蒙上淡淡的黑色，從中間出現了裂縫。

以前也不是沒有過，明明這樣的事情已經發生過了無數次，但林慕此刻卻感覺自已似乎是出現了幻覺。他的手指略微的帶著些許的顫抖，再一次附上了冰涼的石頭。

原本清澈的內裡已經渾濁不堪，只剩下裂縫仍在蔓延。

他明白的，已經來不及了，可是他的手還是那麼小心翼翼，生怕因為自已的原因將最後的希望也捏碎。

可是石頭似乎無法接收到他的情緒，慢慢的失去了原本的光彩。裂縫蔓延延到表面，最終變成了無光的碎石。

十幾年前似乎也是如此，可那時的他沒有時間去反應，去悲傷。當活生生的人變成了一地殘骸，破碎的石塊便被永遠封存進了倉庫。

如今，終於也輪到顧渝了。

他終於還是溶解了在這片最深沉的黑暗裡。

只是有些猝不及防。

其實在那種時候，前線的人是沒有時間去悲傷的。因為危險未曾消失，而死亡則一刻不停的逼近著每一個人。

有太多人留在了那段黑暗的歷史裡，無法計數，亦不知名姓。到了最後所能留下的也不過是一堆難以分清的魂石碎片，或是夾雜著血跡的編號牌。

顧渝很幸運，因為他活下來了。即使經歷了死亡的悲痛，卻從那個吃人的戰場上被帶了回來。

很多很多人，在戰爭剛開始的時候就不在了。即使人總會死的，可退場的方式總不該如此簡潔。

死者消失不見，生者揹負期望。

可常年的戰爭終會迎來了喘息的機會，被戰火所籠罩的城市也會有花開的一天，顧渝等到了。

他比大多數人都幸運的多。

當年顧渝走的時候，他也曾經想矯情一些，就和對方再說幾句告別的話，畢竟後會無期。

只是現在的林慕大約永遠不會知道了，當年的那個死小孩從未放下。

看到顧渝的那一刻，他也以為自已是不是出現幻覺了。因為景荷說對方過的還算不錯，所以他以為對方不會回來的。

畢竟現界的天那麼藍，好過深淵一萬倍。

如果不出意外，他們本來再也不會遇見了。

可歡喜消散後迎頭而來的悲傷，讓他寧願從沒有過這份喜悅。

……

悲傷的情緒正在發酵，林羽輕輕的抬了放在通訊錄上的手。原本想要說什麼，可喉嚨卻好像被堵住了一樣，無法發出什麼聲音，只剩下逐漸握緊的手。

不僅僅是被對方的情緒所影響，曾經的回憶也在腦海中不斷浮現。漫長的歲月就像年輪一樣，一圈圈的，不現於人。

可是在回憶的輪轍中，總有那麼幾條讓人難以忘記。

他金色的瞳孔中也從倒映出少年的身影，即使在缺失的十年裡對方也終於變成自已有些陌生的樣子。

觀測室中終於只剩下了石頭碎裂的聲音，一點一點，撕碎屬於生者的希望。

“你說會是誰呢？”

林慕似乎冷靜了一些，整個人的氣息都變的有些冰冷起來，黑色的眼底罕見的出現了幾絲難以察覺的憤怒。

他收回手，快步的往外面走去。所有與林慕擦肩而過的人都能感覺到軍團長的心情有多糟糕，跟在後面的林羽看起來反倒冷靜一些。

“下午好，副軍團長。軍團長這是要去哪裡？”

藍髮的青年和林羽打招呼，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幾絲的不解。他也聽說了，由新人組成的探索小隊似乎出現了傷亡。可這本不算什麼大事，就算對方與軍團長似乎是舊識。

軍團的死亡率高，軍團中的人早就習慣了。許多年前的時候，也許連屍骨都無法找回，只能立下一個小小的衣冠墓。

“……我和他一起去。”

林羽看著眼前的青年，對方在軍團待了很久，也有著少將的軍銜，把罪域暫時交給對方也比較合適。

“您也去，可是——”

青年覺得自已大約是幻聽了，不然一向鐵面無私的副軍團長怎麼能說出這麼不理智，不負責任的話。

“沒有可是，你在這裡待了很久了，知道應該怎麼做。”

林羽的語速有點快，因為只一會的功夫，林慕的身影就已經消失在了前方。他從上衣的口袋中抽出一個黑色的牌子交給對方後，便轉頭走了。

“我知道了。”

青年看了一眼手中的牌子，目送副軍團長的身影逐漸消失。他知道這件事註定無法隱瞞，軍團長從來沒有無故離開過駐地。

“林慕，你知道這件事會被上報吧！”

林羽的語氣難得有幾絲激動，他並沒有阻止對方的意思，但他也希望對方能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

“我知道。”

林慕已經拿到了座標的傳送牌，離傳送定點門也很近了。他的聲音異常的平靜，甚至已經聽不出什麼情緒。

“林羽……”

“我和你一起去。”

林慕握著牌子的手突然放鬆了一些，因為他看見眼前的人也扶上了透明的門。他知道林羽很冷靜，他也一樣。

人與人之間的感情經常不怎麼純粹，夾雜著各種各樣的利益。身為一個軍人，林慕已經看過太多的生死。他知道自已最正確做法是什麼，可是這一次走的是顧渝。

那是他親手帶回來的孩子。

他沒有死在戰火紛飛的年代，卻在自已的眼皮下消失在無底的深淵。

這讓他不能接受，明明上一秒還聽見對方帶著笑意的聲音，但下一刻深淵中也許就只剩下了冰冷的屍體。

人心都是肉長的，你不能讓一個人的理智勝過感情，即使這會讓人變得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