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他那班飛機降落得晚,等回到家已經十二點多了,他躡手躡腳進門,生怕動靜大了吵到姜炫。
剛一進門,就正對上窩在牆角的姜炫。
屋子裡黑黢黢的,姜炫也沒開燈,就那樣坐在牆角不出聲,低著頭,把臉都藏在臂彎裡。
周御澤愣了一下,心想著,明天是週末,小孩子想晚點睡也正常,可是姜炫為什麼要縮在這兒呢?
周御澤試探地喚了一聲:“姜炫?”
姜炫動了動,卻仍然沒有抬起頭。
周御澤心裡有些不好的預感,他慢慢湊近,靠著姜炫蹲了下來,語氣溫柔:“怎麼了?還不睡啊。”
姜炫沉默了一會兒,仍然低著頭,只是很小聲地回他:“叔叔,你先去睡吧。”
儘管他有在努力壓制,但周御澤還是聽出了他聲音裡帶著的哭腔。
周御澤當然不能就這樣不管不顧地自已去睡覺,他使了力氣,不由分說地拉開姜炫的手。姜炫沒有防備,幾番躲閃之間,他已然被周御澤捉住,被捧著臉細細看了一遍。
周御澤更是嚇了一跳。姜炫的臉上,額頭上,還有手臂上,盡是些擦破了皮或者滲著血的傷口,分明是被人打了。
周御澤皺著眉,手底下倒是沒閒著,翻箱倒櫃找了醫療箱出來,駕輕就熟地給姜炫消毒、上藥。姜炫也不掙扎,只是乖乖地任由他擺弄,一直低著頭一聲不吭。
他一邊給姜炫塗藥,一邊問:“誰幹的?”
姜炫抿了抿唇,過了好久才怯怯道:“不小心摔的。”
“摔能摔成這樣?”一想到姜炫被人按在角落裡打的樣子,周御澤就氣不打一處來,話語裡都帶著些怒意,“你跟叔叔說實話,是不是同學欺負你?他們怎麼欺負你的?第幾次了?告訴老師了嗎?”
姜炫這才抬眼,眼眶溼溼的,盛滿了委屈。
但他並不抱怨,而是乖乖地看著姜炫給他塗藥,好半天才說了句:“叔叔,別追究了。”
他越說聲音越小,頭也跟著越來越低,“這個班裡,還有兩年要待呢。我要是現在和他們把關係鬧僵了,以後也不會好過的。”
“他們霸凌你怎麼能忍呢?敢打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這些愛惹事的小孩子怎麼可能就這樣息事寧人呢?你處處忍讓只會讓他們越來越變本加厲啊。而且,既然我現在是你的監護人,就會對你負責。”周御澤上完了藥,便正襟危坐,很認真地對他道,“只要我在,就誰也不能欺負你。”
姜炫這幾天總是一個人,一定是看他無依無靠的,所以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才會這樣欺負他。姜炫又是個老實的孩子,遇到這樣的事只會忍著受著,也不知道還手沒有,身上居然落下這麼多傷,周御澤實在心疼得緊,對著姜炫千叮嚀萬囑咐了半天才肯罷休。
畢竟是故友唯一的骨肉,這孩子也本就可憐,他不能讓姜炫受了委屈。
“姜炫,你從來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有什麼事的話一定要告訴我啊。”
姜炫垂下眼瞼,只是微微點頭,卻並不作答。
周御澤看他那副模樣,只能心裡暗暗嘆氣,伸手摸了摸姜炫的頭。
“乖,早點睡吧,明天給你做早餐好不好?”
“好。”姜炫停了一會兒,又道:“叔叔,能不能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我被欺負,可不可以……不要告訴老師?”
“為什麼不能告訴老師?”
“叔叔,求你了。”
再怎麼問,姜炫也不願意說了。周御澤只好就此作罷,安頓著他睡了,心裡卻總是五味雜陳,自已倒是一夜沒睡好。
他躺在床上,看著黑暗裡透進窗戶的地霓虹燈光發呆。
一片寂靜中,臥室的門被推開,姜炫偷偷摸摸走進來,然後窸窸窣窣地爬上了床。
“叔叔,你還沒睡對嗎?對不起,沒有和你說實話。”
周御澤翻了個身,正和姜炫面對面。
“那就和我說說吧。我願意聽。”
“我被欺負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我也不是沒想過反抗,可是……欺負我的人,和我們班主任是親戚。每次我被打,就算告訴了老師,老師也都會視而不見,他們下一回也只會打得更狠,說我打小報告。”
“其實我也看得出來。”周御澤抬手,輕輕撫摸姜炫的臉頰,替他拭去眼角霓虹下閃著微光的眼淚,“我幫你辦轉學好不好?不在這裡上學了,我們換個地方。”
“好。”姜炫乖乖點頭,“可是轉學之前,我想做件事。這件事,只有叔叔可以幫我。”
“好。你想怎麼做?我都幫你。”
——
這個週末,周御澤也沒閒著,加了兩天班,過了這周之後,大概也是看他表現好,上司倒是特意給他批了半天假,讓他休息休息。
周御澤收拾著包的工夫,他旁邊的同事問他:“小澤,你下午是有什麼事嗎,這麼著急啊。”
周御澤想了想,衝他笑了笑:“我家小孩被欺負了,我要去給他撐腰。”
——
他簡單收拾了一下就出了門,直奔姜炫的學校去。
他把自已捯飭得這麼年輕,一來是不想姜炫被說閒話,他總怕自已的身份會讓姜炫尷尬;二來,是想著這樣的形象看著或許能讓那些欺負姜炫的人有點畏懼之心,以後能收斂些也好。
不聽話的小孩,總是欺軟怕硬的。
到了姜炫的學校門口,差不多也到了放學的時候,已經有零星幾個揹著書包的學生往校門外走了。
周御澤靠在校門外一棵樹前張望著,遠遠地看見幾個勾肩搭背的少年,他便多留意了一眼。等那幾個男孩走近,他才看清楚,姜炫也在那幾個男孩裡面。
只不過,姜炫並不像別人一樣歡聲笑語,而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地面,一副沒有生氣的樣子,只任由被那幾個男孩勾著脖子往前走。
這副樣子哪像個天真爛漫的小孩子,倒像是被架起來的木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