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不是太晚,心裡也不是特別的惆悵,我會拿一本小說看。當我把眼睛盯在那散發著油墨味的紙張上的時候我覺得我的心沉了進去。我覺得自己就是主人公,他幹什麼我也幹什麼,他的喜怒哀樂就是我的人生態度。他的命運似乎成了我的命運。他要是遭遇不幸我還流下眼淚。一個人的時候我總是很容易難過,即便我告訴自己無數次一個男人不可以流淚也沒用。

回到家我奔床而去,衣服沒脫,臭襪子還留了一隻就滾進被窩,沒來得及想想就進入了夢鄉。早上醒來見自己如此不著調也沒覺得難為情。大不了我下次脫了襪子再睡就是了。老天爺,我還是一個靠譜的男人,你要讓月老繼續給我牽紅繩啊。早上有些冷,我草草刷了牙洗了把臉就出門去了。那些老大爺們和城市的清潔工人才會這麼早起,路上那些開車呼嘯而過的都是些什麼人呀。我想著這個問題卻找不到答案。我走進公園尋找一個看不到人的地方,有時我會坐在木椅上,把手支在下巴那兒,腦子裡沒有個清晰的思路。我隨意想著各種問題,眼睛盯著這冰冷的環境,空氣裡的木草氣味緩緩送到我的鼻孔那兒,我覺得煩也覺得愛。我不知道我要經歷什麼,當我一個人我總會感到特別的孤單。曾經有個女孩喜歡我讓我不用害怕孤獨,現在她不知去了哪兒,我只好一個人在這兒面對孤獨。

眼淚不知不覺流到了面頰上,我好害怕自己會死。當我想到自己有可能一命嗚呼我害怕極了,我還有許多事沒有做。我可以做個好父親好丈夫。我現在剛想著要照顧好自己我怎麼就死了?我知道自己不會死的那麼容易,所以我只能改變自己愛幻想的毛病。我只是我自己,只要我能照顧好自己,我沒有成為那個女孩的丈夫又如何。我買了早餐回到家就開始吃起來。煎餅的碎屑塞在了牙齒中間,我用手指尖撬不出來便拿一根牙籤來到衛生間的鏡子前。我很快就把碎屑挑了出來,我捧了些水到嘴裡漱了一下口,一吐而盡,又來了一遍。再看看我的牙齒,還是那樣的有些黃。這就是不講衛生造成的。那個女孩每天至少刷兩次牙,我呢卻往往只有一次,我老是指望著漱口水可以幫我清潔牙齒。那就是偷懶。一個愛美的女孩可以容忍一個不講衛生的男孩一定是因為愛吧。

以前那個女孩老是想我去整一下牙。我找藉口拖著她就說我不愛她,她哪裡知道我不是不愛她而是我不喜歡別人說我的牙不好看。我的臉好看你喜歡,我的牙齒不好看你不喜歡,哪天我的臉不好看了我是不是要動刀子整一下?如今她走了我一個人盯著牙齒仔細端詳,我必須承認我的牙齒確實不好看。我的兩個門牙有些把我的嘴唇撐起來了,我要是不刻意抿著嘴巴兩個牙齒是要漏出一小節的。我拍照的時候從不把不好看兩個門牙藏起來,不好看就不好看吧。我的心好看就是了。

我忽然好想為她做一些事情。是的,我的牙齒真的不好看,但好在可以用手術糾正過來。我才二十二歲還來得及。想到這我就去牙科診所諮詢了一下。像我這種情況醫生告訴我說差不多兩萬塊,這還是小打小鬧。眼下我只有不到三千塊,花唄可以湊出一萬塊。我只好打電話給凌浩讓他轉些錢給我。手術很漫長對我是一種煎熬。我真怕醫生會嫌棄我的口腔異味。他說我的牙齒太不規則,小打小鬧恐怕無法徹底改觀我的整體印象。他從未提及一個錢字,我也不覺得他只是賺錢,可他無論說的怎樣動聽我就是聽不進去。也許我的人生就像那不規則的牙齒,就這樣了。它不美,還有點醜,不會有女孩子喜歡,但我不會全然改變。還整他有什麼用。我只要不苟言笑就不會讓人嫌棄我的牙。

那讓人愛恨交織的愛情。雞蛋晃一晃西瓜彈一彈就知道好壞愛情為什麼非要嘗一嘗才知道甜蜜還是痛苦?我拒絕了醫生的好意,我只要他為我整這兩個門牙。手術完了他也不氣餒只是囑咐我不要吃生硬和涼的東西,過幾月再來看看。我答應了他,可我並不確定自己會回來。

去使領館面談的這一天終於來了。我應該高興,可我卻像一個被拉到戰場上計程車兵,因為膽戰心驚所以跪下來祈禱但又怕那老頭瞧不起我這個膽小鬼所以我故作堅強。我怕什麼呢?我要是躲過大炮呢就是我命硬躲不過我就命背。我沒什麼好怕的。我吃完了早飯就收拾所有的東西,坐車去使領館的時候我一點也不緊張。

叫到了我的名字我忽然生出一些緊張。這也難怪,這是改變我一生的機會。我怎麼可以放平心態,高考那會過了半個小時我才進入狀態。我想給對方一個好印象可他公事公辦,我想討他開心他卻一本正經把我盯得發毛,我只好用背好的答案回答他們。最後他們問了我這樣一個問題:我在畢業以後是否要留在美國?

我要是公雞,你們給我一個雞窩就行了嘛?你們至少給我整一個母雞我才肯留在USA這個大雞窩。我要是這麼說了他們一定會從凳子上跳起來喊救命。我不可能這麼說。我說我來自一個小縣城,我成長的那個地方所有的孩子都迷信學習可以改變命運。長大後我遇到了愛情我開始相信愛情可以把兩個人綁在一起發生長達一生的化學反應。我把我的牙給他看讓他明白愛情給我帶來的改變。我愛她但她不喜歡那兒,我猶豫了很久我還是選擇了去那兒。我給他看她的照片,我說的那樣誠懇他幾乎相信了我的說辭。他是一個好人。

縱然他有一對火眼金睛,可當我送上一通彩虹屁他當即暈頭轉向找不到北了。他在我證件上蓋了章,於是我知道現在木已成舟,幾個月後我就要離開中國了。縱然有可能最後灰頭土臉的回來,但我也算是喝過了洋墨水。我這也是拔高了血統。此時我想找一個女人傾吐一下心裡的激動,可手裡的手機還是她買給我的。我要是給她打電話她一定罵我是瘋子。我應該招妓,那樣我就可以邊幹邊說我如何厲害,反正她拿了錢我做什麼都可以。最後我什麼都沒有做,我只是來到黃浦江邊感嘆人生無常。那江裡的魚兒,它知道自己順著江水而下最後會來到大海嗎?來到大海它還能回得去嗎?

那來來往往的人流,他們都只是忙碌著自己的人生,他們沒有機會體驗我的人生自然也就不用像我這樣時而傷感時而高興。少年時那種考滿卷的幸福再也不會有了。我只有在記憶中或去美國才能找到讓我感到幸福的事。我不再傷感那變幻無常的人生,我走進忙碌的人流,在他們中消失去體會他們的人生。

即便這是今年最後一場球賽我也沒有感到傷感,因為珍惜對我而言不是隨隨便便就能學會的。我的心還多少帶著一點玩世不恭,直到來到球場我才想起那過去的一幕幕。曾經有一個女孩子在場邊為我加油,她是從連雲港來的,儘管她非常討厭一群大男人追著足球跑來跑去,但她還是會裝作興奮,只因那裡有她喜歡的人。有時我多想自己是一個女人,那樣我就能知道喜歡一個男人是什麼樣了。我到今天還能記起她在場邊為我加油的吶喊聲,聽起來很假但那種掩蓋不住的得意我是聽懂的。你們看吶,那個對我笑的男人就是我男朋友。他是我的人喏,在月光下只有我可以牽他的手。他是我的啊。我穿好衣服扣好鞋帶,她再也不會來到場邊為我加油,我也沒必要傷心。我還是那個傻不愣登的少年,只是那該死的時光非要逼我做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