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關於成長

這時，聽到聲音的父親同樣出來。

此時家裡剛在縣城邊買了一塊地皮，準備蓋房子，給高衛軍結婚用。

這個時期，像他們這種18線小縣城，還沒有所謂商品房一說。縣城僅有的十幾個小區，全是八九十年代各個單位，自己承建的員工福利房。

“爸，看您氣色不錯，是不是工作的事有著落了？”

高父聞言一聲嘆息:“哪那麼容易，來，進屋。”

高母卻絲毫不以為意:“衛軍，快坐，你姐他們兩口子等下就過來，你先看著電視！”說完，又回到廚房忙碌。

父子倆坐在客廳，對著那臺老舊的16寸黑白電視。電視里正在播放農藥、化肥等廣告，時不時插播些成龍的電影，這麼多年過去，高衛軍依舊記得，這是部尋寶電影，大概是在沙漠裡找金子！

“爸，我工作的事有些變故。”

高父聞言一愣，隨即憤然道:“你們不是包分配嗎？大不了分去偏僻鄉村，能有什麼變故？”

高衛軍沒急著回答，父親就是這火爆脾氣，有些憤世嫉俗。前些年是廠裡車間主任，算是中高層！

廠子是位於大悟鄉的棉紡廠，也是高衛軍留下童年回憶的地方。

國家總計投資幾千萬，最後賣了不到200萬，廠裡別的領導各個腦滿腸肥，賺的盆滿缽滿。只有父親不願同流合汙，被人排擠，以至現在連個房子都沒有！

就連現在家中僅有的幾萬塊錢，還是父親下崗後，母親幫著張羅做生意賺的！單靠下崗後的父親，家裡真要去撿爛菜葉子了！

高衛軍慢悠悠給父親倒杯熱水，又給自己倒一杯，看著手中老舊的搪瓷缸子，上面醒目的“勞動模範”四個大字！

曾經的他，引以為豪！

此時的他，只覺諷刺！

時代逼良為娼，為之奈何！

“爸，是好事，你急啥？”

說完，再次沉默，電視裡，“廣告”開始，成龍與小姐姐正親密交談。

高父呼吸一窒，隨即放下茶杯，輕哼一聲:“去哪兒都一樣，都是為人民服務！以後你要跟你媽一樣，做個好老師，教書育人！”

高衛軍瞥一眼父親，心裡清楚，他們這一代人，吃過太多苦，又大多沒文化。對於傳承看的特別重，對於兒子可以傾其所有，卻又不善表達！

明明是赤誠愛意，卻偏要強加許多，有時甚至把兒子往死裡坑！

或許，這就是普通人和二代的最大差距！

二代們站在巨人肩膀上！

普通人深陷爛泥塘無法自拔！

父輩們的經驗只會原地踏步，畢竟，他們的眼界、見識有限。有的東西可以聽，有的堅決不能聽，聽了就永無出頭之日。

他們的所謂人生經驗，真要如此厲害，自己又為何過的一塌糊塗、舉步維艱？

那這又是誰的錯呢？

高衛軍不清楚，但他知道一點，父母對他的愛是毫無保留，超越生命的。為了兒子，他們可以付出所有！

他們拼了命的為高衛軍遮風擋雨，但在如今的高衛軍看來，這樣，只是在阻礙他進步！

只要踏入社會，遲早要面對狂風暴雨。像是遊戲難度，父母連“簡單模式”都不讓子女經歷，便直接扔到社會上開啟“困難模式”，甚至“地獄難度”，想想又有些蒼涼。

可是，面對如此內斂又熾熱的愛，又不能生硬拒絕。

有些道理，想自己想通，太難太難，兩世為人，高衛軍覺得，自己才堪堪懂得一點點！

他經歷兩世，走了千萬步，才堪堪和“宿舍三兄弟”的起點重合，甚至很快又會被落下！

或許，這就是所謂階層壁壘吧，層層階階，皆猶如天塹！

那麼，以後，就由自己守護這個家吧！

“爸，您還是那麼風風火火，怎麼，幾年不當領導，架子還沒放下？”

高父一臉狐疑的看向高衛軍，他想不通，怎麼才一個多月不見，兒子變化那麼大！

“爸，是這樣，你也知道，我那幾個室友都是二代，他們都沒去教育口，我索性搭個便車，調到政府部門！您想啊，咱們縣多少民辦教師編制問題還沒解決，我要是去了，不是又少一個名額嗎？乾脆去政府部門，可以更好的為人民服務，不用侷限在一座小小學校。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高父明顯腦子有些懵，沒轉過來！

這時，高衛軍姐姐兩口子到來。

說起高衛軍姐姐，她倒是聽話，現在是家裡鄉鎮小學老師，姐夫是水利局沒編制的小科員，兩口子一個月工資加起來小一千，過得還算滋潤。只要不求上進，完全可以開心快樂！

一番寒暄，高衛軍幫著母親把飯菜端好，一家人其樂融融！

母親剛才聽了一耳朵，此時開口問道:“衛軍，你說調到鎮政府，確定了嗎？是哪個鎮？”

高衛軍放下筷子，看向幾人，輕輕開口道:“事情還沒完全定下來，不過問題不大，可能去安平。”

此話一出，現場陷入詭異的安靜，高衛軍輕笑:“姐夫的姑父是安平的鎮黨委書記，這我知道，我也知道姐夫一家跟他們很少走動，這很正常，領導要避嫌嘛！不過我走的是別人的門路，還不知道跟人家是不是一路呢！再說了，我一個剛過去的小蝦米，做好本職工作，好好為人民服務，還是不去參與那些有的沒的為好！”

說到這裡，氣氛有些尷尬，高衛軍又看向姐姐兩口子。

“姐夫，還要麻煩你一件事，咱們這關係還是不要透露的好，省的到時候讓領導難做。”

姐夫尷尬一笑，點頭答應。

其實高衛軍知道，姐夫家那個姑姑可是十足的勢利眼，對於這些親戚非常看不上眼，對於自己的親兄弟姐妹都頤指氣使，更不用說八竿子打不著的其他人了！

三天後。

“爸，媽，我跟同學說好了，利用這段時間去趟中州，做點生意。”

高父眼睛一瞪:“你都是要吃商品糧，端鐵飯碗的人了！怎麼跟你媽一樣，總想著投機倒把！”

高母在一旁嘆口氣，她太知道自己老伴脾氣了，壓根不再費口舌。

高衛軍一攤手:“爸，要不是老媽幫咱家‘投機倒把’賺點錢，我姐的嫁妝哪來的？我的學費哪來的？咱家準備蓋房子的錢哪來…”

“砰！”

“夠了！”

卻是高父猛的一拍桌子！

接著氣喘吁吁道:“家裡賣布是不得已，你呢？以後就是政府工作人員，正兒八經國家幹部，怎麼能幹這種下九流的事！”

高衛軍搖頭，果然，有些事，實話實說永遠辦不成。

“爸，你誤會了！你知道從教育口調到鎮政府多困難嗎？人家憑什麼白幫咱？”

高父一怔，隨即暴怒:“好啊，在這等著我呢！你這工作能幹就幹！不能幹拉倒！養活你這麼多年，不是讓你當蛀蟲的！”

高母趕忙阻攔，不停勸慰。

高衛軍輕輕嘆氣:“爸，知道為什麼咱們和別人差距越來越大嗎？你怎麼從來就不聽人把話說完呢？”

高父怒目圓睜，感覺一家之主的“權威”遭到挑釁！

高衛軍給父親倒杯茶，坐下輕聲道:“別人之所以願幫我，那是看在四年室友情誼的份上！這不，剛好最近有時間，人家喊我一起做點生意。既能賺錢，又能結識人脈，還能出去玩玩，這也是為了以後更好的開展工作！你說，這麼好的事，我能拒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