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鋪滿天邊,黎溪久站在樓頂的護欄處眺望這座城市,有些發愣,楚晏站在他身旁。

一切看似剛剛好氛圍,沒有人煙的鐘樓,恰好趕上的落日,其實都經過了楚晏的精心計劃,他想,這是一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而他不想再畏首畏尾,他想給黎溪久自己所有的一切,以一個愛人的身份。

黎溪久回頭對上身旁熾熱又直白的目光,突然很侷促不安,因為不止一次的看到過,所以他知道這樣的眼神意味著什麼。

他開始慌張,思維也開始短路,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楚晏……你……你別……”

楚晏看著他這副想要逃避的樣子,直接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溪久,你不要逃,我想說。”

手上傳來溫暖,黎溪久在溫柔中迷失了,只是愣愣的看著楚晏。

他想起自己窗邊的玫瑰,那個小姑娘送給他的紅色玫瑰,他記得那朵玫瑰被籠在金色的陽光下的樣子,有種異樣的瑰麗。

很久以前,他就覺得這才是玫瑰最美的樣子,所以他總是刻意把花放在窗邊,想記錄下它們最美的樣子。

可那又如何呢,他還是沒法阻止這場無聲的衰敗。

就如同無法阻止自己不斷枯萎的內心。

他嘆了口氣,苦笑了一下,聲音平靜又溫和,像是在敘述一件平常的事:“楚晏,你知道嗎?遇見你之後,我總想起讀過的一句詩——我是個絕望的人,是沒有回聲的話語。”

喪失一切,又擁有一切。

最後的纜繩,我最後的祈望為你咿呀而歌。

在我這貧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後的玫瑰。

黎溪久比任何人都明白,他是枯萎的,可楚晏不是,楚晏是一朵生在陽光下卻不會枯萎的玫瑰,燦爛而永恆,也是他這片貧瘠土地上的最後一朵玫瑰。

他不想把楚晏放在窗邊,他更不想楚晏看到自己的枯萎。

楚晏聞言,怔了一下,思索了半晌,才低頭輕輕笑了笑,他拉過黎溪久跟自己對視,他怎麼會不知道黎溪久這番話的意思,正是因為知道,他才明白黎溪久有多值得,有多令人心疼。

黎溪久看著楚晏乾淨又迷人的笑容,在夕陽的餘暉下,顯得格外溫柔,連同聲音也像是一場突如其來的春雨,澆得他的心也開始晃動。

楚晏望著他的眼睛,溫聲道:“那你知道,薩爾瓦多達利的那幅畫嗎?Meditative Rose。”

黎溪久不明所以,疑惑的看著他。

楚晏笑了笑,握著黎溪久的手,轉過了頭,西沉的落日,懸在遠方,散發出的一束束光線,透過高聳的樓房,被玻璃折射到了這座城市的各個角落。

那一刻,楚晏的聲音變得很遙遠:“那幅畫大概畫的是一朵玫瑰懸浮在半空中,沒有葉子,也沒有刺,而是帶著一顆即將滴落的水珠,花的下面是一片廣闊的沙漠,一對被暮光拉長背影的小人在翹首凝望著這朵玫瑰。你猜,這副畫象徵著什麼?”

楚晏朝他偏了一下頭,卻沒給黎溪久回答的機會,而是笑道:“據說,是象徵著某種美好但遙不可及的東西。”

他似乎還嫌不夠具體,又轉回了頭,望著遠方的落日:“就像現在的落日一樣。”

黎溪久還是沒抓住楚晏這段話的重點,不知道他在隱喻著什麼,但心底似乎已經有了一些隱約的猜想。

果然,楚晏正了正辭色:“再或者,就像你一樣。”

那麼美好,卻也遙不可及。

黎溪久心中泛起一陣酸澀,不知該說什麼。

楚晏卻並沒有停下來,而是微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不過,後來我又看到了另一個故事——據說在伊斯蘭教的聖典中,有一個夜中之夜,在那一夜,上天所有秘密門道都會開啟,夢中的水會變得格外甘甜。”

“在那樣的一個夜晚,只要你足夠虔誠,你就不會感覺到寒冷,你就會擁抱自己心中最隱秘的愛人與最崇高的神明,你就能採擷到這片早已荒蕪的土地上的最後一朵玫瑰。”

太陽隱沒了下去,只留下了餘光,映在楚晏的臉上,精緻的臉龐,在光輝中,認真而又嚴肅,一雙熾熱明亮的眼睛,緊盯著黎溪久:“溪久,於我而言,我不是那支最後的玫瑰,你才是。”

“你不會枯萎,你是我的玫瑰,在我心裡,你盛開得比一切都要燦爛。”

“即便是美好而又遙遠,但你仍是我在每個夜中之夜,虔誠想要採摘的最後一朵玫瑰。”

“我不想再這樣下去了,溪久,你可以閉上眼睛,但你不能閉上你的心,我愛你,很愛你,你聽得見的,我知道你聽得見,所以不要再推開我了,不要抱歉,也不要說對不起,你只需要說,愛或者不愛,剩下的都交給我好嗎?”

最後一句,楚晏說得格外鄭重,那是他日夜積累下來的執念:“溪久,給我一個轉正的機會,好嗎?我不想做你的地下情人,我想擁有你,作為你真正的愛人。”

那一刻,黎溪久的心如同這落日般,一沉再沉,落入了一場名為悸動的海嘯之中,翻湧的海浪在他的心裡,高高的掀起,又直直的落下。

他不明白,楚晏為什麼會對自己有這麼熱烈的情感,熱烈得幾乎要把他燒起來。

二十多年來,除了他的母親,他再沒遇見過這樣一個只捧著滿腔愛意走向自己的人。

燒起來了,燒得他連退路都沒有了,或者說,他亦不想再退了。

楚晏已經向他走得很真誠很堅定了。

黎溪久心裡突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他想,既然已經燒起來了,那便燒吧,燒得越旺越好,哪怕最後被焚身的人是自己也無所謂,那個人是楚晏,是一開始就讓他心動的楚晏。

他朝楚晏走了兩步,踮起腳來,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你說完了嗎?那麼現在——”

剩下的話隨著霞光,被揉進了一個吻裡。

“我要借你,吻一吻這萬丈的霞光了。”

據說,天將黑未黑的時最美,所以在黃昏時說愛,會更浪漫。

一場處心積慮的浪漫,隨著日落而止,黎溪久摟著楚晏的脖子,聲音溫和得像春水,他的臉頰映在霞光中,像是喝醉了酒,帶著微醺的意味,他輕輕笑道:“恭喜你,我的地下情人,你轉正了。”

黃昏時的晚霞被釀成了酒,有的人藉著醉意行兇,有的人卻被灌得不知歸路。

楚晏攬過黎溪久,一手扶著他的頭,又低頭吻了上去,不是作為曖昧的情人在接吻,是作為愛人,沒有顧慮,可以肆無忌憚,只要他想,就可以吻眼前的人。

天色漸黑,楚晏拉著黎溪久的手下了樓,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在這之前,他一直在想,要是自己沒有賭對,黎溪久對他沒有心動,兩人會不會橋歸橋,路歸路。

幸好。

自己又是何其有幸。

黎溪久看見楚晏側臉上抑制不住的笑意,心裡泛暖,純粹的人,能讓他快樂的事也那麼簡單。

他突然拽著楚晏的手停了下來,楚晏也轉頭看他,有些緊張:“怎麼了?”

他心裡沒底,他也會害怕,他怕黎溪久突然反悔。

黎溪久看著楚晏緊張的神情,覺得有些好笑,卻又很可愛,在那樣真誠的目光下,黎溪久正了正辭色:“謝謝你,楚晏。”

楚晏愣了兩秒,抬腳走到黎溪久下方的一階臺階,兩人的身高差,讓兩人的視線恰好在一條水平線,楚晏笑著湊過去吻他,說話的熱氣拂在黎溪久的臉上,溫溫熱熱的,話語間都夾雜著甜膩:“要怎麼謝我?”

黎溪久笑了笑,果然,純粹才不是楚晏的代名詞,成熟才是。他擠到楚晏那階臺階上,勾上楚晏的脖子,語氣曖昧:“楚大總裁,這麼快就露出本性了?”

楚晏回抱他,笑道:“誰讓你主動的?”

聞言,黎溪久故意在他懷裡蹭了蹭,湊在他耳邊:“我就說句謝謝也主動啊?”

楚晏摟著人,故意裝作失望:“你這感謝也太沒誠意了。”

黎溪久低語:“那楚總想要怎樣?是這樣嗎?”

說著,黎溪久的手就輕輕探進了楚晏的衣衫,楚晏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黎溪久任由他握著,臉上是輕浮的笑容。

黎溪久手像是帶著電流一般,瞬間就能激起楚晏最原始的渴望,曾經那些荒唐的畫面在他的腦海裡翻湧起來,逐漸和眼前的人重合,他伸手摸了摸黎溪久的臉,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你再這麼撩我,我恐怕忍不到回家了。”

這番話黎溪久很是受用,因為同樣的倍受煎熬。

兩人回到家,一開門,楚晏就把黎溪久抵到了牆上,熱烈的吻著,黑暗中,只有兩雙眼睛亮得出奇,黎溪久的腿纏上楚晏的腰身,手勾著他的脖子,楚晏託著他,仰頭看著眼前的人。

黎溪久輕微的喘著氣,昏暗的空間,讓他眼睛裡的水汽像是蒙了霧的月亮。楚晏抱著人往臥室裡走去,黎溪久伏在他的肩上,他的身體已經軟了。

楚晏一腳踢開了臥室門,把人放到了床上,他抬手拂了拂黎溪久額前微溼的碎髮,又低頭輕輕的吻了幾下他的臉,低聲道:“黎溪久,這次你是清醒的,不是為了求救,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人了。”

黎溪久意識開始混亂,那些模糊不清的記憶在這一刻變得清晰無比,同藥效的催發不同,他現在不僅是生理上的需求,他現在頭腦清醒,更明白自己心裡對楚晏那種熱烈的情感,他低聲哼了兩聲,勾著楚晏把人往床上拉,語氣輕挑又魅惑:“你怎麼證明我是你的人?”

楚晏順著他的意,撐著雙手,壓到了他身上,低身在他耳邊低語,黎溪久沒聽清,像是一通文縐縐的情詩——

“我要從山上帶給你快樂的花朵,帶給你鍾型花,黑榛實,以及一籃籃野生的吻。

我要像三月春天對待櫻桃樹般地對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