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託夢歸故里
怪夢編年史:宿命與幻象的交織 執意書雲 加書籤 章節報錯
半夜,早已入睡的葉蘭被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睡眼惺忪中她摸索著手機。
“小蘭,是我...”
“喂,媽,這大半夜的,你怎麼還不睡覺?”
“小蘭,年關到了,你爸出去打工一年多沒回來,最近總是定期發個訊息,連電話都不接了。”
“估計最近爸他們的礦場忙起來了吧...”
“我剛剛做了個夢,夢見他好像被困在在一個幽暗的地下室,四周一片黑,我什麼也看不清,但我聽到他在呼喚我,讓我帶他回家...”
母親的話語中透露著無盡的憂慮與恐慌,葉蘭的睡意頓時蕩然無存,心中掀起了洶湧的波瀾。
“媽,這只是個夢,你別多想了,肯定是你太惦記爸爸了,他肯定會平安無事,明天一早,我親自給他打電話,您早點休息吧,別再胡思亂想了。”
結束通話電話後,葉蘭嘆了口氣,難以再次入眠,父親在零五年的寒冬跟隨摯友遠赴海外淘金,去往那遙遠的礦場,自此便音訊稀少。
起初,父親偶爾還會打個電話報平安,但如今,只有冰冷的簡訊代替了他的聲音,她原本以為是父親忙於礦場的活計,便沒太在意。
直到今晚母親說做了不祥的夢,如一道陰影,投射到了葉蘭的心海之中。看著窗外的星空,葉蘭的思緒隨著時間的流轉而越發混沌。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簾的縫隙,將房間渲染成一片柔和的金色,葉蘭帶著一絲倦意從睡夢中醒來,而第一件事就是伸手去拿床頭的手機,撥通了父親的電話。
“對不起,您撥打的使用者暫時無法接通...”
然而,和之前一樣,電話那頭再次響起了熟悉的提示音,她的額頭皺了皺,連續試了幾次,每次都是無法接通。
天色漸漸暗下來,她的心中也堆積起了不安與擔憂,葉蘭掀開手中的日曆,今天是臘月二十,離年關越來越近。
心中的不安被暫時按下,葉蘭強迫自己集中精神收拾行李,準備回老家,陪伴孤單一人的母親度過年關。
舟車勞頓後,葉蘭踏入了那扇熟悉的木門,看到那張慈愛而略顯憔悴的面孔時,她的眼眶不禁溼潤了。
“蘭蘭,你爸給你回電話了嗎?”
母親的第一句話就是詢問關於父親的訊息,同時葉蘭也瞥見母親的髮絲中摻雜著許多新添的白髮,見證了她這半年來的憂思與等待。
可是這問詢卻讓葉蘭陷入了沉默,她不知該如何回應,心裡的擔憂變成了一塊沉重的石頭,壓在她的胸口。
“媽,爸可能最近太忙了,我沒能聯絡上他...”
她無奈的搖了搖頭,眼中透出一絲不忍,母親的眼神黯淡了許多,卻還是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摸了摸葉蘭的頭。
“沒關係,既然你回來了,我們就好好過年吧。”
儘管母親如此安慰,但葉蘭知道,這個年,無論怎樣,都不會是一個完整的年。晚飯後,葉蘭與母親圍坐在爐火旁,母親開始講述起往年的事情,話語間夾雜著對父親的回憶。
第二天,曙光初照,寧靜的老家被一陣驟然而至的汽車轟鳴聲打破,葉蘭從沉睡中驚醒,她起身掀起窗簾,一輛熟悉的車正停在她眼前,是王叔的車。
曾與父親一同遠赴海外礦場打工的王叔,沒想到他會在這個時候出現,葉蘭匆忙整理了一下衣著,趕緊走出房間,而母親已經在和王叔交談了起來。
“老王,我家那口子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他現在怎麼樣了?”
“嫂子,你彆著急,前陣子礦上挖到金子了,現在忙得很。很多兄弟都打算多留一段時間,好好賺一筆!可我就想著回來看看老婆孩子,何況大哥讓我帶些禮物回來給你,都是些外國貨呢。”
王叔露出了一個寬慰的笑容,說著他將手中的禮品遞給了母親,葉蘭此刻也走到了他們面前,心中充滿了疑惑與擔憂。
“王叔...”
老王轉過頭,一眼認出了葉蘭。
“喲,這不是小蘭嘛!越來越漂亮了啊。”
“我爸這兩個月為什麼電話也不接,只是發了幾條訊息呢?”
“嗨!國外的時差和我們這不一樣,再說了,進礦洞就是十幾個小時的活計,出來人都累癱了,只想好好吃頓飯睡一覺。估計你爸是累的吧,過完年回去後,我給你爸捎個話,讓他還是要關注你們家裡的電話。”
雖然王叔的話聽上去合情合理,可葉蘭的直覺卻告訴自己,這個她曾敬重的王叔身上,似乎隱隱約約透露出了什麼不尋常的氣息。
葉蘭的眉頭微微皺起,心中的不安像波浪般一層層疊加,但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轉眼又是幾天過去,王叔再次造訪了葉蘭家,這一次他帶來了一部已經撥通的衛星電話,神情慌張,彷彿肩上揹負著重大的使命。
“嫂子,我費了好大勁,特地為了你們家打通了礦上的衛星電話。這種電話一般只在緊急情況下才能使用,我記得你們上次提到大哥一直沒給家裡聯絡,現在機會來了,你們趕緊聊聊,讓你們心裡有個底。”
“哦好,我得和他好好說說...”葉蘭的母親聽到這話,眼裡閃過一絲急切,匆忙接過電話。
然而葉蘭卻沒有動,她看著母親激動地接過電話,話筒裡傳來父親疲憊但溫暖的聲音,母親的淚水情不自禁地奪眶而出,但葉蘭的心卻像被重重的捏著,難以釋懷。
母親在父親這通電話的安撫下,心情好了很多,也算是過了個安穩年。過了年後,葉蘭也去外地工作了,但是沒多久就又接到了母親的電話。
“蘭蘭,你王叔已經去國外那個礦場了,聽說這次他還帶著村裡的幾個年輕人一起去呢。”
“王叔上次不是說礦場挖到金子了嗎?估計是因為太忙,人手也不夠。”
“可是....我昨晚又夢到你爸了,他又在呼喚我帶他回家,不過這次你爸爸的聲音明顯變小,好像沒有了什麼力氣...”
“媽,你又多想了,年前你不是剛和爸透過電話嗎?”
母親的話幾乎是在呢喃,聽起來讓人心生淒涼,葉蘭努力安撫母親的不安情緒,儘管她自己也開始有了些許焦慮。
“年前是透過電話,但...但我好像這心就是放不下,你說要不我們去礦場看一趟吧?”
“去國外不是那麼簡單的,你先別多想,先早點休息吧,等我這兩天再聯絡爸爸和王叔一趟,看看什麼情況再說。”
結束通話電話後,葉蘭深深地嘆了口氣,她輕放下手機,心中的波瀾不免又起,母親的話語,猶如一塊重石,撥動了她的心絃。
父親這不明朗的事情讓葉蘭失眠了,心頭積壓著的不安如同洶湧的潮水,無情地侵蝕著她的思緒,她開了一瓶酒,想要藉著酒精入睡。
酒精的烈性如同一把火,焚燒著她的焦慮,不知不覺,趴在桌上的她昏沉而睡,剩下的半瓶酒在昏暗的燈光下,如同靜默的旁觀者,倒映出葉蘭醉夢中的幻境。
夢裡,葉蘭彷彿置身於無垠的虛空,四周是令人心悸的黑暗,無邊的寂靜讓她的呼喚顯得格外孤立無援,隨著時間的流逝,空氣似乎變得稀薄,一股窒息感包圍著她,令她恐慌的呼吸變得急促而沉重。
突然,一道熟悉而又無力的聲音穿透了黑暗,那是父親的聲音,
“小蘭...小蘭...我想回家了,帶我回家,落葉歸根,我躺在他鄉無法歸根啊。”
“爸!爸!你在哪?”
葉蘭的聲音緊張而焦急,她四處摸索,心中的恐慌如同潮水般湧動。
夢境中的景象突然變得扭曲,她彷彿看見了一道門戶,那是通向何處的門?是回家的路,還是通往未知的深淵?她只能憑著直覺,向那模糊的光亮奔去。
奔跑間,她的腳步越來越重,空氣壓迫著她每一寸面板,忽然,一束光線穿透了黑暗,那是礦場輪廓,閃爍著微光。
她的父親就站在光茫之中,看著她,眼中滿是無盡的哀愁,父親伸出手,卻隨著光線的消散,漸漸模糊,最後化成了空氣...
夢中驚醒的葉蘭,胸口沉甸甸的,不安的情緒在她的心海中翻滾,她費力地喘著氣,試圖緩解剛剛噩夢的餘波。
葉蘭本以為母親的夢只是因憂慮過度,可如今,同樣的夢境也在她腦海中上演,這份震撼無法用言語形容。
“這肯定是因為媽媽的話讓我產生了心理暗示,爸爸一定沒事的!”
葉蘭竭力安慰自己,但心中的不安讓她難以平靜,她再次撥打了父親和王叔的電話,可遺憾的是,兩人都失去了聯絡。
就在葉蘭心中的疑惑愈發濃重時,母親的電話如晴天霹靂般響了起來。
“蘭蘭,村裡人說過年跟王叔一起出國的幾個年輕人出事了!剛剛警方來調查,說王叔只是做中介帶人去礦場而已,現在礦場出了大問題,王叔也聯絡不上了,你爸爸會不會也出事了?”
母親哭泣的聲音讓葉蘭心如刀割,事已至此,她不能再坐以待斃,她都要親自去那個遙遠的礦場,找到自己的父親,揭開所有的謎團。
她訂了最快的航班,可到達礦場後,葉蘭面對的卻是一個混亂和不安交織的局面。
站在礦難現場的葉蘭,耳邊迴盪著倖存礦工們的悲傷和憤怒,他們口中的王叔如同一個謎團,而她的父親似乎並不在這場災難的名單之中。
正當葉蘭心中的絕望越發沉重時,一道沙啞的聲音劃破了現場的喧囂。
“你...你是找張天弘的嗎?”
“是的,我是他的女兒。”
這個聲音的音色是如此熟悉,讓葉蘭心跳加速,她急忙轉身,看到了一個滿面塵灰、眼神黯淡的礦工。
“年前,王叔找我,讓我假裝你爸,打電話回家...”
“那...那通電話是假的?”
眼前礦工的話像一顆重磅炸彈,令葉蘭心如刀絞,她的聲音幾乎在顫抖。
礦工無奈地點了點頭:“是的,我也是被迫的,王叔說這樣可以讓你們家人安心。”
而就在葉蘭大腦一片空白時,一位警方調查員走了過來。
“女士,我們發現這個王叔帶的工人被外包給了很多不同的礦場,你父親很可能在其他的礦場。”
“你們有具體礦場的清單嗎?”葉蘭的聲音中透露出了無助和迫切。
調查員嘆了口氣:“我們正在盡力追蹤,但目前線索就此中斷。這個王叔似乎有意隱匿了他的行蹤和這些工人的去向...”
面對這樣的情況,葉蘭心如死灰,看著礦場上的混亂和倖存工人的痛苦,葉蘭心裡清楚,這場尋父之旅只是剛剛開始。
晚上回到臨時住宿的酒店後,葉蘭的眼角早已溼透,她一遍又一遍撥打著父親的電話,卻始終只有冰冷的語音提示回應。
時間在焦慮與等待中緩緩流逝,直至凌晨時分,葉蘭才在睏意的包裹中緩緩睡去,然而心底深處的憂慮和執念仍舊如潮水般蔓延。
在那朦朧的界線上,葉蘭聽到了父親熟悉而急促的聲音,這聲音穿透了夢的邊界,綿延在她的潛意識中。
“蘭蘭,我喘不上氣了...蘭蘭我想回家...”
“爸?爸!你在哪?”
她的嘶喊割裂了眼前的漆黑,夢境的混沌中忽然亮起一束引導之光,那道光似乎是希望的象徵,指引著她穿過模糊的迷霧。
可眼前的一幕卻讓她徹底崩潰,一座沉重的大山無情的壓著他的父親,父親滄桑的面容在泥土中掙扎,除了他的頭顱,其他部位都被那不可撼動的山峰所埋沒。
葉蘭內心的絕望如海嘯般洶湧,她竭盡全力奔跑向前,雙手拼命刨土,想要拯救父親,可是,她的努力卻如滄海一粟般渺小。
“印尼加佛礦場...”
在這似夢非夢的疆界,父親的聲音彷彿來自遠古的呼喚,穿越重重迷霧,這一聲似乎是最後的線索,也是葉蘭唯一的希望。
可父親的話還沒說完,她便墜入了無邊的深淵,失重的恐懼撕扯著她的意識,下一秒葉蘭猛的從夢境中驚醒,喘息著尋找現實與夢境的界線。
這個夢,如同一場魔幻般的啟示,讓她的心既揪緊又焦慮,葉蘭立刻開啟電腦搜起了印尼加佛礦場。
然而,當搜尋結果展現在她眼前時,希望之火似乎瞬間變得黯淡無光。
螢幕冷冷地描述著去年十二月那場災難性的礦場坍塌事件,八十多名礦工被礦場地底深處的怒吼吞噬,無一倖存!
這個訊息如同利刃,無情地切割著葉蘭的心,網頁資訊顯示,二十多具屍體已被挖出,而六具至今無人認領!
這一刻,葉蘭癱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靈魂彷彿被抽離了軀體,無助與絕望充斥著四周的空氣。
第二天,葉蘭踏上了飛往印尼的班機,歷經漫長的飛行,再加上曲折的陸路旅程,她終於到達了那片被哀悼和沉默籠罩的礦區。
礦場邊緣的每一顆塵埃似乎都回響著往昔的悲歌,她的心在風中飄搖,如同一葉孤舟在洶湧的海面上尋找著停靠的港灣。
在現場工作人員的幫助下,她來到了停屍間,先行辨認那六具至今無人認領的屍體。
站在冰冷的停屍間門前,葉蘭深吸了一口氣,門緩緩開啟,一股刺鼻的消毒藥水味撲面而來,侵蝕著她最後的幻想。
屍體前的白布,如同沉重的帷幕,隱藏著無法承受的真相,每一次掀開,都是向深淵的一次窺探。
一具具屍體的白布被撤去,每一個面容的露出,都讓葉蘭的心跳漏了一拍,那不確定性的煎熬比等待更加難以承受!她的手緊緊抓著身旁的冷冰冰的鐵柱,指關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當最後一具屍體的遮屍布被緩緩揭開,那張熟悉至極卻再也不曾有生氣的面孔露了出來...
葉蘭的世界在這一瞬間坍塌,那道長久以來的堅強防線在此刻徹底崩潰,她發出了一聲哽咽,雙膝失去了力量,撲通一聲跪倒在那冰冷的地板上,雙手捂臉,淚水宛如決堤的洪水,悲哀化作空洞的回聲,在停屍間內迴盪。
她的父親,那個一直在夢中呼喚著她和母親的人,躺在那裡,靜靜的,好像只是在沉睡...
十天後,葉蘭身著一襲素淨的黑衣,肩負悲傷與哀思,踏入了熟悉而又陌生的老家。
她的雙手緊緊抱著父親的骨灰盒,那深黑的容器裡,沉睡著她童年的英雄,現實的殘酷讓她眼神中的光彩消散不見。
“媽,我把...爸帶回來了...”
“不...不可能...”
母親不可置信的捂住了嘴巴,聲音如斷線的風箏,顫抖著在空氣中潰散,眼神中也湧現出難以名狀的哀痛,那是對一個陪伴了一生的人的離別之痛。
“媽,爸他...他一定希望看到我們...”
還未等葉蘭說完,母親已經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打擊,雙腿一軟,身體開始搖晃,最終在葉蘭的懷裡緩緩倒下,陷入了暈厥。
葉蘭緊緊地抱住了母親,淚水與母親的無聲倒下交織成這個家最淒涼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