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因果輪迴(一)
怪夢編年史:宿命與幻象的交織 執意書雲 加書籤 章節報錯
這是九五年八月普通的一晚,卻是一對漁民小夫妻難眠的一夜,孕育十月的胎兒就要降生。
西邊的霞今天分外的紅,霞光掠過塘口,掠過柳樹梢,掠過駐船、掠過飛鳥,一切有形之物皆披上了一層“芒”,這紅芒沿著物體邊緣發散開來,好像一切有形之物都有了生命,隨著黑色的天幕緩慢的收攏,晚霞只餘得幾角,又漸漸的只能縫中一撇。
晚霞退場後,九妹小腹疼痛感越發強烈,伴著身體不適感的增強,心跳也逐步加快。
“文才,我肚子疼得越來越厲害了,怕是要生了...”
說罷九妹捂著肚子,側靠床頭。
正沉入電視劇中的丈夫猛然回頭,二十二歲的眼神透露著年少的清澈和片刻恍惚。
丈夫文才愣了片刻旋即回神,看著妻子左手託肚,右手扶腰的樣子,意識到孩子要出生了。他立馬上前將妻子扶住,讓妻子正坐床頭,並抽起枕頭墊在了妻子的腰間。
“我去喊人照應下,馬上帶你去醫院!”丈夫語速不快,卻是有些發顫,說完便匆忙推開船艙大門,向著對靠駐岸的漁船慌聲大喊。
“老叔!老嬸!老叔!老嬸!”
“什麼事啊?”對面老嬸推開窗戶,伸出頭問道。
老嬸是開朗性子,平時說話聲音高亢洪亮,一句回問聲在寂靜的魚塘口繞散開來。
“九妹...九妹要生了,你們來幫我照看哈九妹,我去喊我大大他們。”
第一聲九妹剛說出口,文才突然鼻頭一酸,凝噎住了,但他心裡明白現在是萬分火急的時刻,又瞬息間使自己鎮定下來。
“哦...哦!好好好,我們馬來,馬上就來哦!”
“快起來!快起來!你侄媳婦要生了,小四子去喊他爸,我們去陪看著小九妹!”
老嬸聽到這個訊息,精神立馬提了上來,立刻催促文才的老叔起來,兩口子著急慌忙的套了件外衣,一人解開小船鎖繩,一人撐起木槳,三五下將小船劃靠在侄子駐岸的船上。
那時的年代裡,養魚人一生以船為依,以魚為業,由於魚塘照看的需要,各家分散的駐紮在自己的魚塘口岸,看得見水面,卻看不到水裡的魚,看得見遠處的煙火,卻看不見行走的人兒,養魚人的稀少加上養魚位置的偏遠,使得鄰里大事小情皆視為己出般搭手,所以養魚人對鄰里和客人都是十分的熱情和好客。
有了老叔老嬸照看妻子後,文才沿著塘岸上的小路奔向爸媽的駐船,爸媽家的魚塘在自己魚塘的東向,與自己的塘口接壤,形成東西向條狀,由此父母駐船塘口東側,文才和妻子駐船塘口西側,以確保實時能巡查魚情。
“大大!媽媽!大大!媽媽!”
急跑了約有小兩分鐘,離爸媽的漁船還有百十來米,文才人雖未到,但喊聲已傳至。
老兩口兩個兒子結婚時,各自為其置辦了一臺熊貓牌彩電,而老兩口只有一臺老式收音機,每晚收聽完新聞和天氣預報後便入睡,而今晚剛要入睡,便聽到船外小兒子的呼聲。
“外面哪個人喊啊?小四子?”書雲聽到聲音後,納悶的問到已半睡的老伴。
“嗯?像呢,嗯!是小四子,這麼晚什麼事這麼著急慌忙的?”春蘭本已快入夢,卻也被這喊聲和老伴的詢問鬧醒了。
“不能是九妹要生了吧?”說罷,書雲旋即開燈穿衣,抄起床頭的手電筒從船艙臥床上來到塘口岸上,用手電筒照向小兒子呼喊的方向,春蘭也跟著穿好衣服,上岸張望情況。
待老兩口站在塘口時,小兒子也到了他們面前。
“大大,媽媽,九...九妹要養了!”文才喘著粗氣將大事告訴二老,原本慌亂的情緒,在見到父母后緩和了很多。
“嗯,你先帶你媽媽過去,把要帶的東西收拾好,馬上去醫院,我去照會你哥哥找輛車,等我一塊來!”
“春蘭,你看好兒媳,什麼東西要帶的你看著些,別落了!”
囑託好兒子和老伴後,書雲隨即三步並作兩步走,往三兒子塘口方向走去,三兒子的塘口與東向防洪大壩接壤,防洪大壩內是農田和村莊,如此也將漁民和農民區分。
三兒子的塘口與老兩口的塘口隔著條河,書雲向河對岸三兒子的漁船喊到:“三子!三子!快起來了,你兄弟媳婦要養了,你去大壩裡面的莊戶上,叫個車子在爛泥湖大閘口等人,帶你弟媳婦去醫院接生!”
“什麼事啊大大?”
由於隔一條河,老三並沒有聽清父親說什麼,應聲確認後,才知道弟媳婦要生的事情。
老三自己的孩子也才一歲多,囑託好自己媳婦後便往東向大壩內的莊戶上走去,找有車的人家幫忙。
照應完三兒子後,書雲又快步往自己的船上走去,由於走的快加上事情急,五十多歲的書雲已經氣喘連天了,他匆忙爬下船艙舷梯,從抽屜裡取出一疊現錢後,又緊忙著往四兒子塘口趕去。
此時文才和母親已備好東西只等出發了,九妹也疼痛的開始呻吟,看遠處書雲已將趕至,大家都開始行動起來了。
老嬸和老叔站在小船前艙臺上,雙手拖拽著大船,春蘭划動船尾的木漿,三人合力將小木船抵靠在駐岸大船邊,文才一把抱起妻子,慢慢將一隻腳伸到小木船前艙臺上。
小木船與駐岸大船高度相差有三十公分,往日一人上下卻也輕鬆,但是目前抱著待產的的妻子,面對往常輕鬆的上下船,文才心裡的弦也繃了起來。
抱著妻子的文才,伸下去的腳站穩後,老叔、老嬸一左一右扶著文才和九妹,春蘭加力滑動木漿,將小木船往前抵靠,以緩衝兒子下船的衝力。
船艙內已鋪了一層棉被,文才將妻子抬到船艙後,用被子裹住妻子,而此時書雲也已經趕到,一行人開始了第一階段的奔波。
“譁~咯吱~,譁~咯吱~”
偏遠水鄉平靜的夜,被水面划船聲打破了,文才划著木漿,書雲站在船尾撐篙助力,老叔老嬸站在船頭一左一右撐篙,把持方向。
由於划船用力,插在船邦的兩支木漿撐子已經傳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聽著木頭咯吱聲,眾人內心也愈加著急。
小木船像一把斧子,將河道劈出兩道白色的水花,沿船頭兩邊鋪展開來,在月華和星光的輝映下,泛起的水花閃閃發亮,像在為即將出世的生命歡呼。
春蘭在船艙將兒媳婦抱在自己懷裡,一邊拉著兒媳婦的手,一邊在兒媳婦耳邊呢喃,想盡量讓兒媳婦舒服緩和點。
書雲和老叔老嬸三人眉頭微皺,面色略緊,雖沉默,但著急的情緒已經掛在了臉上。
而此時內心最複雜的莫過於文才了,第一次經歷老婆生育,心裡沒有底,也夾雜著著對老婆的擔心和無能為力的著急。平時性格犟直的文才,此刻眼中已經噙淚,雙手划動木漿的動作已經形成肌肉記憶,感覺不到疲累,一邊看著老婆疼痛的樣子,一邊看著船行進的遠方,漸漸的嘴唇也已顫起來。
眾人的沉默與焦急伴著水花聲、船槳咯吱聲響了略有二十分鐘之久,終於,河道前方的大壩閘口出現在了眾人眼前,大壩閘口上方是鄉里通向城鎮的石子路。
透過月亮投射的光線看去,一車兩人的影子立在閘口上方,這兩道身影正向河道遠處張望,原來老三早已聯絡好了一輛小貨車在預定地點等待了。
看到了大壩閘口哥哥的身影,文才著急的心也終於緩和了一絲,歷經近半小時的努力,小船終於到達閘口岸邊,由於大壩陡峭,往日上下也是一步兩看。
文才抱起九妹,老叔老嬸一左一右抵扶著文才的後背,防止摔倒,書雲春蘭兩人拎著行李,打著手電筒往文才前方囫圇照著。
登爬了約有三分來鍾,一行人終於上岸,老三站在貨車車廂上,從文才那接過弟媳,又拉上父母、老叔老嬸和兄弟上車。至此,前後快四五十分鐘的波折後,終於邁向了前往醫院的第二階段路程。
這段石子路是通往醫院的最後一段路,貨車在鄉間石子路主幹道轟隆前進著,司機和老三文近坐在主副駕駛,文才懷抱著妻子,春蘭、書雲和老叔老嬸面向著文才兩口子,一行人在划船衝刺後的沉默與乾著急的複雜情緒中默默的趕路。
農曆八月中旬後的農村已經泛起了涼意,東昇的月亮雖沒有前兩日的清透,但月華依舊,攜著群星為廣袤的農村莊野提供夜間的照明。
伴隨著貨車發動機的轟隆聲,偶爾傳來沿路村莊的狗叫聲,一隻狗叫了幾聲後,立馬引來不遠處另一隻狗的呼應,如此沿著主路遠端傳遞。
漸漸的路上開始生成稀散的團霧,在霧團中穿過的文才,心情也逐漸也複雜起來,有妻子待產無法第一時間送到醫院的無力感、有即將為人父的緊張感,也有未來人生路途的迷茫感。
貨車行進了約有四十來分鐘,越過鄉野,穿過城郊後終於到達縣城的醫院,看到醫院門頭的那一刻,一家子人都鬆了一口氣。
車子停下後,文才一行人將九妹從車廂內抱下來,老三文近小跑進急救室接引醫護人員,醫院流程奔走完後,九妹終於躺在了床上,醫生開了些舒緩類的藥物,預計這一兩天即將生產。
付完醫療費用後,書雲帶著兩個兒子找到了負責的醫生,父子三人見醫生一人待在辦公室,遂將辦公室門帶上,醫生見狀,也猜出了大概,讓父子三人有什麼事情就說。
“張醫生,我們都是漁村裡過來的,有些禮節不懂,兒媳婦馬上就要生養了,家裡人也很擔心,麻煩您幫忙多費點心,多關照關照。”書雲從兜裡掏出五十元現金,緩聲說道。
“我理解你們的心情,到這裡來的每個家庭都是一樣擔心的,我會盡到我的責任,對每個孕婦都關注到,這個放心。錢你們拿回去,我不收!”張醫生安慰了父子三人的情緒後,果斷拒絕了紅包。
“沒多少錢,您也為我們操心了...”
“張醫生,只是我們一點心意...”
然而,張醫生始終沒有收紅包,並且還將父子三人訓斥了一頓...
九妹在藥物的作用下已經沉沉睡去,文才讓兄弟文近帶著老叔老嬸和老爸跟車先行回家,留著文才和母親暫時看護九妹。
一晚上的奔波和擔憂,讓文才和母親春蘭兩人現在還無法入睡,文才經歷妻子懷孕的事,想到母親含辛茹苦養育多個孩子,而自己小時候也常常不懂事,給母親造成了不少的麻煩,心裡萌生出一股愧疚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