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秀流著眼淚走了。

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一切都是這麼戲劇性或者是必然,紅秀沒走多久就碰上了正欲去紅秀家脅迫的魯河,然後就是驚慌、反抗、奔跑與死亡,魯河害怕紅秀大聲呼救,邊用力拉著紅秀脖子上戴的紅繩,將她勒死了。

李氏永遠也想不到,母親的祝福反而成了殺死她的利器。

最後的最後,少女的表情戛然而止,眼睛沒有合上,直愣愣的望著家的方向。

死去了。

共情結束,視野漸漸變暗,就像世界緩慢地鋪上了一層巨大的幕布。

最終,世界歸於黑暗。

但不多時在黑暗的中心有光芒彙集,最後聚整合一個穿著翠綠衣服的少女。

鍾歸已經退出了共情,只有符九方還在對方的世界裡。

符九方抬了抬眼皮,神情懨懨:“做出決定了?”

紅秀點了點頭,道:“超度我吧,讓我解脫。”

符九方笑了聲,想要喝口酒,右手往腰間摸了個空才想起來這是在共情中,嘖了一聲,道:“如果我是你,你知道我會怎麼做麼?”

紅秀直直地望著符九方:“你會把他們都殺了。剛才你們在共情的時候,我看見了、你的記憶。”

共情的本質就是敞開惡鬼的執念,符九方也是鬼,自然也在被共情的範圍之內。

符九方笑的大聲:“那你為什麼不做出跟我相同的選擇呢?你明明也很恨他們吧?尤其是你父親,他是造就你死亡的第二大因素!”

“因為我承擔不起,母親也承擔不起,父親死了,母親也沒法生存下去了。就這樣吧,母親認為我還好好活著,就很好了。”紅秀談到母親,滿臉的柔和之色,她道:“對於我們來說,這從來都不是什麼選擇題,我們只能選擇一條路。”

“那只是你,不是我!我是北涼國師!是一派之祖!是天下最強之人!是……”

紅秀看著符九方,眼中帶著些許的悲哀和憐憫,不知是替符九方悲傷還是為自己而悲:“你真的有選擇的權利嗎?”

符九方有些急促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很厲害,所以你殺死了他們,但是後果呢?你本可風光無限,卻落得如此模樣。你的選擇與否,結果並不不同。”

“閉嘴!”符九方及地的長髮微微飄蕩,配上那右臉及脖頸上的密密麻麻的縫線,看起來比惡鬼還恐怖。

“希望你不要後悔!”符九方憤聲道,隨後身影一晃,退出了共情。

“怎麼了?”自從共情結束,符九方的表情就十分陰沉可怖,烏骨夫人本來還想偷偷飛到主人肩上,剛支起脖子望了一眼就嚇得縮了回去,捲成個球滾到鍾歸懷中繼續當手爐了。

“沒什麼,”符九方揉了揉額頭,恢復慵懶的神情,有些心不在焉:“送她上路吧。”

陣中的紅秀已經有了大部分理智,對著兩人微微行了一禮,接著就在陣中化為光點消散了。

此時天剛矇矇亮,兩人回了府邸,鍾歸指使著柏清梅兩人為紅秀的屍體做法事及下葬,期間

符九方十分懨懨,柏清梅做錯了好幾個步驟都沒有出言嘲笑。

將紅秀下葬後,鍾歸對符九方道:“老祖在為紅秀的事而心煩嗎?”

符九方有些煩躁:“我說了我才不會同情螻蟻的選擇。”

鍾歸沒有理她,繼續道:“鎮民與其父確實做的不對,紅秀的死有他們的一份因,不應該置身於此事之外。但他們也卻罪不至死,我倒是有一個懲罰的辦法。”

符九方本來想走,聽到這句轉頭道:“什麼辦法?”

“老祖聽說過入夢之術麼?”鍾歸道:“讓他們在夢裡經受一遍紅秀所遭受的,直到他們悔過為止。”

“不錯,”看來老祖對自己的提議頗為滿意,緊接著鍾歸又聽到符九方變換了臉色,她陰沉道:“其他鎮民倒是可以用這個辦法,但是其父其罪當誅!”

鍾歸一愣,忙道:“可是沒有了她父親,其母也難以生存,而且他也是鎮中里正……”

“那就處以劓刑吧。”符九方輕飄飄地拋下一句,手上一甩,一個巴掌大的紙人就朝著遠方飛去了。

鍾歸對此不贊成,符九方用的私刑太重,且手段很厲,實際上當朝已經很少有施以肉刑的懲罰了。奈何符九方身為老祖,鍾歸是不敢忤逆她的,只得心中暗道此人果然同傳言般不遑多讓。

鍾歸回過神來,就見符九方臉色變回了平常模樣,問:“這入夢術也是你琢磨出來的術法嗎?”

鍾歸應了一聲。

符九方對著鍾歸笑道:“又是共情又是入夢的,鍾歸,你到底還是不是我這一脈的弟子了?”

當今術士界的術法都來源於兩大理論,其中一個就是符九方所支援的“陰陽化五行,五行化萬物”的說法,此種說法認為魂魄意識等依附於肉體,是肉體的衍生物,認為只要掌握了五行就可以創造萬物成為真神,是以信奉這一理論的術士大都修習控風術御土術等,符九方一脈的弟子則修習傳承下來的造物之術。

另一個理論,就是符九方的師兄所支援的,即“我思故我在”,陰陽化生為三魂六魄,肉體是保護魂魄的附屬品。信奉這一理論的都專注於練習招魂,符籙以及幻術等術法。

現在大部分術士都信奉其中一種觀點說法,漸漸形成了兩大派別,百年以來,兩派人士把符九方與其師兄沈青玉兩人的話語奉為圭臬,兩派常常友(xiang)好(hu)交(gong)流(ji)。

而鍾歸所研究出來的小法術,好像並不屬於其中任意一派。

“我認為,人的存在並不依附於肉體,也不是因為靈魂。而是因為思念,人因為思念所以才會存在。”

符九方抓著酒葫蘆的手停在半空,鍾歸以為老祖會說出什麼理論來與他辨別,然後就看見對方翻了個巨大的白眼:“那我問你,有個人很思念我,那為什麼他最後還是死了?”

鍾歸頓了片刻,猶豫道:“這或許就是你存在的原因。”

符九方是個鬼中異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