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恆聽到謝修竹這話,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

“對不起。”江恆在楊純陽身後小聲說著。

楊純陽握緊江恆的手,回了一句:“沒事。”

這一幕怎麼看怎麼覺得刺眼,謝修竹的臉色也徹底冷了下來。

他原本想著,楊純陽和江恆兩人再怎麼恩愛,也是沒遇過事。只要到了生死攸關的時候,謝修竹不相信,楊純陽還會護著江恆。

殺了皇親國戚這種必死無疑,只要鬧出來就逃無可逃的事情,換做是誰都會趕緊撇清關係。

在謝修竹的計劃內,江恆會殺了顧學真。等到江恆殺了顧學真成了定局之後,自已就可以藉此拿捏楊純陽。

江恆殺人的人證物證俱在,楊純陽無論是想要保住江恆,還是想要跟這件事撇開關係,都需要藉助自已。

那個時候,自已提出的條件,楊純陽都會答應。

謝修竹沒有想到,楊純陽居然會為了江恆的一句話,一巴掌打死顧學真,還是在自已已經告訴過他顧學真的身份的前提下。

現在更是不把自已的威脅當回事,反倒反過來威脅自已。

謝修竹都要被氣笑了,這兩人怎麼敢的?

但是這件事情還真不能鬧開,這兩個人也都不能放走。

短時間內,侯府只會以為顧學真只是去哪裡玩了,時間再長點,找不到人會定義為失蹤。

沒有人會想到是自已把顧學真帶到了洛城,沒有人會想到來洛城找顧學真。

可是這個楊純陽不知好歹,膽敢用這個威脅自已……

若是自已把這兩人放走,那就相當於給自已安了一個定時炸彈,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把自已炸的四分五裂。

侯爺一定會找顧學真的,如果知道這個唯一可以繼承爵位的兒子是因為自已被整死了,一定不會放過自已。

想到這裡,謝修竹定定地看了楊純陽一眼,退出了門口:“來人!把這兩個人給我拿下!”

這熟悉的話,讓江恆身子本能地打了個哆嗦。

楊純陽伸手攬住江恆,把他帶到牆角。

“你在這裡不要動。”

楊純陽安頓好江恆,自已往前一步,擋在了江恆面前。

楊純陽緊咬著牙關盯著門口,今天他和江恆是跑不了了,但是除非他死,否則絕不會讓他們傷害江恆。

門口呼啦啦進來十幾個人,個個都面帶兇狠地看向楊純陽和江恆,就等一聲謝修竹一聲令下。

“你們是蠢貨嗎?給爺把弩拿來!”

江恆和楊純陽同時變了臉色,若是赤手空拳還能一拼,對方拿刀拿棍也能一拼,但是對方用弩,那就絕無活路可言。弩的速度太快,威力也太大,就連大型野豬都能射殺,何況只是兩個活人。

楊純陽立馬就做出了反應,他要主動出擊,在謝修竹拿弩之前制服謝修竹。

楊純陽拉著江恆朝著人堆跑過去,那些人瞧見楊純陽行動了,這邊也很快行動起來。

雙方撞在一起,那十幾個人直接把江恆和楊純陽二人包圍了起來。

用拳的用拳,用腿的用腿,全都攻向楊純陽和江恆兩人。

到了這種關頭,江恆反倒不怕了,他用身子去擋楊純陽。

楊純陽沒管左右打過來的攻擊,只抬腳踹向自已面前的人。腳踹過去後,那人直接飛了出去,楊純陽又對著周圍幾人連踹,直接踹開了一條路。

楊純陽一把將江恆拽到自已胸前,護著他往外跑。

屋外院門口站了一排弓箭手,謝修竹站在人群裡,拿著一把弩箭對著江恆。

楊純陽剎住了腳步,把江恆拉到自已身後。

江恆自已從楊純陽身後出來,站到了楊純陽旁邊。

“楊大哥,這輩子是我對不住你,下輩子……如果真有下輩子,我一定好好的補償你。”

“不用。”楊純陽看著江恆:“你沒有對不住我,這一切都是我自已的選擇,跟你沒關係。如果真有下輩子,如果我們還能遇到,你不用補償我。”

“哈……”江恆忽然就笑了:“你真傻。”

“嗯,我知道。我本來就不聰明。”

江恆閉上眼,深吸了口氣,等著被弩箭刺穿胸膛。

過往跟楊純陽在一起的日子在江恆腦中不斷閃過,楊純陽傻嗎?不,他不傻。

從江恆被楊純陽撿回去,就一直是楊純陽在照顧他。吃穿、喝藥都是楊純陽的付出。來洛城也是,去坐船的路、船上的照顧、到了洛城以後的生活,無一不是靠楊純陽。

江恆無比肯定,如果沒有楊純陽,只讓他一個人面對這些,他不一定能好好的活到現在。

更別提還知道了害他們一家的仇人是誰,現在還報了仇。

如果沒有楊純陽,別說兩千兩,就是兩百兩江恆都拿不出來。

家裡現在還有好幾千兩銀子,如果沒有這一茬,只靠著楊純陽後來打擂臺賺的銀子,他們也能活的好好的。

如果自已沒有遇到楊純陽……江恆甚至無法想象自已將會過成什麼樣。

可是如果沒有自已,江恆敢肯定,就憑著楊純陽的本事,他一定能活的很好。

江恆知道現在的自已性格敏感,並不討喜,跟人也只能維持表面上的客套。可是楊純陽從來沒有說過他,無論自已是什麼樣的狀態,楊純陽全都無條件的接受和包容。

江恆深吸口氣,靠在楊純陽身上。

自已這輩子能死在他身邊,真的是幸運啊……

江恆聽到了弩箭發射的“咻”聲,他做好了準備。只是預想中的疼痛並沒有到來,江恆睜開眼睛,看到楊純陽的胳膊擋在他身前。

楊純陽的胳膊上插著弩箭,袖子已經被傷口處的血浸溼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淌血。

楊純陽的臉色已經被疼白了,但是強忍著一聲沒吭。

“楊哥……”

楊純陽低頭看著江恆。另一隻一直跟江恆緊握在一起的手,從江恆手中掙脫,抬起來放在江恆頭頂揉了揉。

謝修竹最討厭別人擁有自已得不到的東西,再加上他們居然敢不知好歹的試圖用顧學真的死來拿捏自已。

謝修竹一抬手:“給我射!”

楊純陽轉身摟住江恆,把江恆嚴嚴實實的擋在自已懷裡。

江恆的頭被按在楊純陽的胸口,他看不到飛過來的箭矢,但是能感覺到箭矢紮在楊純陽身上時,往前帶的那股力。

楊純陽緊緊摟著江恆,用力到江恆都感覺到了痛。

有一支箭穿透了楊純陽的身體,扎到了江恆的肚子上。

江恆悶哼一聲,雙手下意識抓緊了楊純陽的衣服。

尖銳的痛感從腹部傳來,江恆疼得渾身都在冒冷汗。

他不明白,楊純陽是怎麼做到一聲不吭的,就這麼生生忍著這種巨痛。

又一支箭穿透了楊純陽,刺到了江恆的胸口。

江恆閉上眼,雙手順著楊純陽的身體,摸索著滑到他的背上。

江恆的手摸到很多支箭,根根都沒入楊純陽的體內。

江恆的雙手在箭矢的空隙裡穿梭,環住了楊純陽的腰身。

他手背上一痛,一支箭竟然直接穿透他的手背,把他的手釘在了楊純陽的腰上。

“唔……”

江恆忍不住又是一聲悶哼,手指在巨痛下痙攣著伸直。

楊純陽的身子突然開始小幅度晃動,而後很快楊純陽便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江恆的身子被楊純陽帶的砸到地上,所幸後腦部位一直被楊純陽的大手護著,並沒有磕到。

溫熱的血從楊純陽的身體裡流出,跟江恆的血混在一處。

江恆的眼睛大睜著,胸腔劇烈起伏。

“楊哥……你等等我……”

楊純陽整個人都壓在江恆身上,他的分量很重,壓的江恆喘不上氣。

兩人身子貼在一處,江恆已經感覺不到楊純陽胸腔的起伏了,他知道楊純陽已經沒了,已經先他一步死了。

江恆閉上眼,靜靜地等待死亡的降臨。

一陣腳步聲靠近,是謝修竹的聲音:“哼,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們算老幾,還敢威脅小爺我?”

“你們過來,把他們兩個給我分開!”

喧雜的腳步聲靠近,楊純陽被幾個人抓著肩膀和胳膊拖了起來。江恆身上中的箭也被這一下給拔了出來。

傷口出血量大增,江恆渾身的力氣彷彿都從傷口處流失了。

江恆張嘴已經發不出聲音,他手還釘在楊純陽後腰上,楊純陽被拖走時,他也被連帶著拖行了幾步。

江恆聽到了劍出鞘的聲音,眼前白光一閃,手腕上一痛,手臂重重的砸到了地上。

鮮紅的血從手腕埠處噴湧而出,江恆木呆呆的看著謝修竹指揮著人用馬繩套住楊純陽的脖子,把楊純陽的屍體吊到了樹上。

江恆的身體一陣陣發冷,他眼前漸漸模糊,傳進耳朵的聲音也變得不真切起來。

江恒大腦裡僅剩的念頭就是下輩子一定要找到楊純陽。

【楊大哥……】

#

純陽神殿內,江恆在玉石床上緩緩睜開了眼睛。

腹部和手腕處的疼痛似乎還在,眼前的景色從模糊變得清晰,腦中的暈眩感似乎還有殘留。

胸腔裡是憋悶的疼痛,無能為力的感覺還縈繞在江恆心頭。

江恆蜷了下手指,痛苦的閉上眼,眼角溢位一滴眼淚。

手心裡有東西,江恆又握了一下,發現是誰的手指。

他倏然睜眼,轉頭看向旁邊。

江恆看到了楊純陽,衣冠華美,周身紫氣縈繞。

江恆很快就發現了對方跟楊純陽的不同,躺在床上的這個男人有一頭順直的長髮,身上佩戴的飾品很是講究。

江恆坐起來捂住頭,腦中的記憶一點一點復甦,他想起來了,這是純陽仙君。

江恆的手還跟純陽仙君的手交握在一起,他是楊純陽,可又不是楊純陽。

江恆還想起了肖陽,他把頭埋在膝蓋上,環抱著膝蓋等著純陽仙君醒來。

江恆有些恍惚,這次下凡歷劫他跟純陽仙君兩個人的性格都跟原來不一樣。

江恆可以肯定,純陽仙君沒有做手腳。

如果顧學真沒有硬要跟他分手,江恆就不會走,更不會遇到楊純陽。

那這一世,他跟楊純陽很可能就是一輩子都見不到。

滿打滿算,兩個人相處也不過短短半年時間。

純陽仙君完全可以把兩人安排在一起,可以從小相識。或者給自已安排一個高位,完全可以趁自已力孤無所倚靠的時候現身。

江恆腦中天人交戰,他之前覺得自已絕對不會再次愛上楊純陽,他只想要讓楊純陽願賭服輸,把肖陽還給他。

江恆慢慢抽回了自已的手,從玉石床上下來,站在床尾,等楊純陽醒過來。

楊純陽比他先死,按理說應該是楊純陽先歸位。江恆覺得應該等不了太久,收拾好自已的情緒,靜靜地等著純陽仙君醒過來。

江恆已經想好了,只要純陽仙君醒來,他就一口咬定沒有對楊純陽動過心。他的心裡從始至終都只有肖陽。

純陽仙君就算沒有他也沒有什麼影響,但是肖陽不同。如果江恆不把肖陽換出來,肖陽就真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江恆咬咬牙,目光復雜地看著靜靜平躺在玉石床上的純陽仙君。

雖然純陽仙君一再強調肖陽是他的分身,他跟肖陽是一樣的。但是江恆就是覺得這完全就是兩個人,不管是感覺還是相處起來的性格,都完全不一樣。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神殿裡沒有計時的工具,江恆也不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

江恆環顧了神殿一圈,抬腿往外走。

他走到結界邊沿,抬腿邁出去,一眨眼又從另一邊重新進了結界裡面。

江恆嘆了口氣,看來只要純陽仙君不醒,他就出不去了。

又沿著結界繞了一圈,江恆走到了乾坤鏡前。

乾坤鏡猛地一看鏡面跟石頭的切面差不多,並不清晰。只是當江恆正面站在乾坤鏡前時,鏡面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鏡子裡是他死的那個莊子,他的屍體躺在地上,楊純陽的屍體已經被吊起來了,就在離他不遠的那棵柳樹上……

……

“去,把屋裡面的屍體也抬出來,擺到這裡。”謝修竹指著江恆的屍體旁邊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