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的曹爽，抓羊勝利歸來，在他的日記本里，寫下兩句話：
再白的羊也不懂愛情和憂傷，
羊只喜歡露水和青草。
這一世的曹爽，少了些許多愁善感，卻多了不少狡黠果斷。
黨飛把車靠邊停好，接過望遠鏡看了一會兒說：“就是羊，看樣子還不少。上！”
說完，黨飛收腹、提臀、蹬腿，飛一般向山上跑去。
曹爽拉開車門，順手把黨飛買的一袋子麵包和礦泉水提在手中，也跟著向山腰跑去。
兩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在山坡上偷偷放羊。高個子的放羊娃老遠看見黨飛和曹爽向他們跑來，趕緊把羊驅趕到背山坡，四散開來。
等曹爽和黨飛來到近前，只有矮個子的放羊娃，瞪著驚恐的眼睛看著曹爽和黨飛，顯得手足無措。
“攔羊娃娃，莫慌，別怕。我們是收羊的。你家羊咋賣的，你知道不？”黨飛用本地方言跟放羊娃拉話。
“我……也……知不道。”矮個子放羊娃費了好大勁，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後，就開始驅趕他的羊下山。
黨飛示意曹爽趕緊拍照。
曹爽裝作沒看見，直接來到放羊娃跟前，遞過去一瓶礦泉水和一袋麵包，然後輕聲說道：“別害怕，我是外地收羊的，不是壞人。你把那個放羊的娃也叫過來，我這還有面包呢，你們先吃點兒，我挑一挑你們的羊，選好了，就買了。”
放羊娃，一聽曹爽口音不是本地人。加上確實也餓了、渴了，也就放下戒備，大聲呼喊高個子放羊娃。
果然，高個子放羊娃把他的七八隻羊也趕了過來。
曹爽見了，點了點頭。這十幾只羊，有了羊群的規模，拍起來，更能說明問題嘛。
曹爽又拿出礦泉水和麵包，遞給高個子娃。然後，迅速拿起相機，找好角度和距離，以放羊娃和羊為中心，以大山為背景，拍了幾張清晰的“青山牧羊圖”。然後，跟黨飛頭也不回直接下山了。
留下兩個放羊娃在羊群裡面面相覷。
……
黨飛車開得很快。不一會兒，就來到了橫長縣城。曹爽先找了家照相館，把剛拍的照片洗了兩張。然後，鑽進車裡，繼續出發。
黨飛鬼心眼子也不少，專門問了放羊娃，他們所在鄉叫“李家堖”。黨飛一上車，就跟曹爽吐槽：“不會這麼巧吧，那兩個娃好像還是領導他們老家的。上次我們弄了五萬那個胡楊，就是李家堖鄉的鄉長。這次，不會還是他吧？”黨飛露出一臉興奮。
李家堖鄉政府在大山深處，一溜磚瓦房，就是鄉政府辦公所在。
曹爽和黨飛找到寫著“鄉長”的牌子，敲門而入。
一個身材矮小的人，背對著大門，正在電腦前玩紅心接龍游戲。對曹爽和黨飛的敲門而入，毫無知覺。
黨飛緊走幾步，來到這人身後，弓著腰笑著說道，“胡鄉長你好！”
曹爽一把將黨飛拽開，扯到身後，冷著臉，掏出一個藍色的小本本，在胡鄉長眼前一晃，說道：“我是紀檢監察報記者曹爽，今天來你這瞭解點兒情況，請你配合。”說著，曹爽把記者證隨手揣進褲兜，掏出剛洗出來的照片，往胡鄉長電腦桌上一扔，就瞪大眼睛盯著胡鄉長，不再吭聲。
胡鄉長聽到曹爽一口地道的普通話，還夾雜著點兒冀都的方言音調，正不變真假不知所措，接著又拿起照片看了看。一眼就看出，這照片上放羊娃，正是他們鄉孟村的娃，他們放羊的山，正是緊挨著公路的“前磐山。”
胡鄉長臉上立馬浮現出笑容，趕緊站起身來，“曹記者你好，請坐，快請坐。”胡鄉長點頭哈腰，“小黃，小黃，倒茶，趕緊！”
胡鄉長話音未落，一個臉通紅的小姑娘跑進來，用白瓷杯給曹爽和黨飛各泡好一杯綠茶。
“去把張書記請來。”胡鄉長趕緊又吩咐道。
不一會兒，門開了。
進來一位鐵塔般的女士，足有一米九朝上的個頭。
曹爽坐在椅子上，翹起二郎腿，吹了吹茶杯，沒有抬頭。
胡鄉長趕緊跑過來，“張書記，這位領導是……，您是哪家媒體來著？”
曹爽不接話。
黨飛見狀站了起來，“我們是紀檢監察報戎城記者站的，這位是冀都來的首席記者，是我們的曹爽曹主任。”黨飛給曹爽封官吹牛，那也是張口就來。
“曹領導，你好，這位是我們鄉黨委副書記張燕同志。我有點兒急事，先去安排一下。有啥問題，您先和張書記了解。”說完，胡鄉長快步離開了辦公室。
張燕走過來，伸出蒲團大的雙手，要跟曹爽握手。
出於基本禮貌，曹爽也站了起來，伸出右手。
一米八的曹爽在張燕面前，變得苗條嬌小。張燕兩隻大手握住曹爽的手，像是握了個寂寞。
嗯？
曹爽抽出手，又做了下去，示意黨飛把情況給張燕說明。
曹爽端著茶杯，嘴角不著痕跡露出微笑，他已經知道胡楊的去向。此時的胡楊，已經來到信用合作社的前臺，正在支取現金。他特別要求，要十元面值的。
黨飛還在口若懸河，給張燕介紹他們發現娃娃在山上放羊的事情經過。張燕，卻掉過頭來，看著曹爽。她想努力擠出些笑容在臉上。這一擠不要緊，差點讓曹爽手裡的茶杯掉在地上。
“曹領導，還請您多多體諒我們基層幹部的苦衷啊。您說，我們也不可能天天盯在山上，鄉里也有很多其他工作要做嘛。遠的不說，你就說我們現在這村村通，壓力就太大了。我們鄉里人手也少，根本忙不過來，顧不上。這才，被他們鑽了空子。”
張燕不停絮叨。曹爽一言不發。眼皮耷拉下來，也不知道是數茶杯裡的茶梗，還是快要睡著了。
“曹領導啊，好我的兄弟了，你可不敢把這張照片登出去啊，那樣我和胡鄉長就完了。我們這些年，都白乾了。非被縣裡停職不可。”張燕終於發揮出女人的特長，聲音哽咽起來。
曹爽太起頭，笑了笑，用手指敲了敲電腦螢幕。
電腦上，紅心接龍的介面還在閃爍，沒有關閉。
“曹領導，您看，能不能給我們個機會改進？”張燕邊說邊向電腦靠攏，用壯碩的身軀擋住了電腦螢幕，看著曹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曹爽咳嗽了一聲，對著黨飛說：“黨助理，你出去幫我買一張今晚飛冀都的機票。”
黨飛一楞，隨即明白了曹爽的意思。“好嘞，曹主任，我這就去辦。”說著，黨飛推開門，離開辦公室。
“領導，您看我們也是真的不容易。您給通融通融。”張燕說著，竟然向曹爽緊靠過來。
曹爽趕緊連人帶椅子向後硬挪了幾下，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
“張書記，下來你聯絡我的助理。你們在村村通工作方面，我看還做的不錯。下來給你們安排在報紙上宣傳一下。”曹爽冰冷地說道。
“哎呀，那感情太好了，領導。謝謝您，謝謝您理解。”說著，張燕激動的站了起來，“領導，我冒昧問下，咱報社一個版的宣傳費，是多少啊？”
“大概二三十萬吧，具體我也不清楚。這你可以打報社廣告部諮詢一下。或者你也可以聯絡小黨，他是我的助理，你和他對接，給你落實清楚。”曹爽走到電腦前，拿出索尼數碼相機，裝模作樣給電腦螢幕拍了一張照片。然後也不管張燕的反應，直接走出辦公室，來到院子裡，點起一根菸，抽了起來。
……
“甚？二三十萬，去他媽板子的！老子昨晚打麻將將贏了不到十萬塊，我還得填點兒，給他湊個整數。還他媽二三十萬，我給他搶銀行去啊？！”
“胡鄉長，您別急嘛。我看這曹主任挺上路，還可以跟他好好聊聊嘛。”張燕在電話裡柔聲細語地說道。
曹爽開啟車門，見黨飛正在車裡抽菸，“黨飛，一會兒不管是胡鄉長還是張書記，給你錢，你千萬別接啊。你就說，給報社贊助點廣告費可以考慮。給我們現金，違反紀律，堅決不行。聽懂了沒？”
“懂了，懂了！”黨飛笑嘻嘻地看著曹爽，豎起了大拇指，“爽哥，別說，你還真有那領導的勢！這慫勢讓你扎得，牢得很！”
曹爽不搭腔，一腦門子黑線，心裡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原來，剛才在辦公室和張燕握手的時候，他發現張燕粗壯的手腕上帶著一個黃金手鍊。手鍊上，卻綁著一朵黑絲燈芯絨編制的菊花。
墨菊，再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