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結束了。
戰爭之地滿目瘡痍。
戰修與妖兵在石化的金龍前站立良久。
最終，蒙毅、王翦帶了一支隊伍留下，看守始皇金龍。
其餘兵馬返回，鎮壓叛亂。
之後的一切，該是休養生息的時候，但……之後又如何，無人知曉。
聖賢山的十一夫子多次對戰神明，活脫脫耗死了自己。
如今，十一人，只剩孔夫子、列禦寇、田鳩與秦越人。
四人都是重傷，不知還能活多久。
田鳩更是受五行之木影響，身體化作木人，只剩小半個後腦勺還有些皮肉。
四人中，看著還算比較完好的就只剩孔夫子。
只是此時的孔夫子也極其狼狽。
衣袍破碎，滿身鮮血，一條手臂消失不見。
看著滿是屍體、血汙的戰場，孔夫子的眼中閃過茫然之色。
註定毀滅的未來……掙扎的意義何在。
但很快，他眼中的茫然消失。
修士本就逆天而行，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於死局中博取一線生機。
“大衍之數五十，其用四十有九，去其一……生機，或在一中，或在…後世。”
孔夫子落在地上，身形晃了晃，似乎有些不穩。
就在這時，一個寬厚的身軀擋在了他身後，撐住了他的身體。
孔夫子回頭看了一眼，看到一頭嘴裡叼著卷草的青牛。
看著青牛，孔夫子略微一怔，旋即露出一個苦笑，“他……一直在看嗎？”
“哞~”青牛叫了一聲，託著孔夫子的身體，牛眼眨了眨，看不出什麼意思。
看著青牛的模樣，孔夫子嘆息一聲，將重傷昏迷的列禦寇，秦越人和田鳩放在牛背上，然後騎著青牛，緩慢離開戰場。
戰場之上滿是陣法術法爆裂後的煙塵。
屍體、殘肢堆疊，在大地上勾勒出血腥的畫。
石化的金龍環繞神州大地，將危險暫時隔絕在外。
一陣風過，將戰場上的煙塵與血腥吹淡了些。
留下駐守的兵將開始打掃戰場。
屍體太多，要是不及時處理，屍體腐敗，搞不好會有瘟疫禍及神州。
如今中原本就動盪，要是再有大疫，後果難以想象。
戰場上燃起熊熊烈火。
火焰沖天，竄起數丈高，一具具屍體被投入火焰，助長火勢。
這些屍體中，有戰修，有妖將。
他們本該入土為安，可他們體內有妖蠱存在，無法取出，使得剩下的軍士不得不以燒燬屍體的方式來處理屍體。
離著處理屍體的地方較遠處，有一個低矮的山丘。
山丘之上原本空無一人。
忽然，一陣風過，一個身批黑袍的人忽然出現在山丘上。
他看著那一具具被扔進火焰中的屍體，忍不住嘆息一聲，“欸，一路走好……”
向著那些死去的戰修妖兵微微躬身，洛孑緊了緊身上的黑袍，又來到那無比巨大的金龍石像前。
洛孑抬頭，看著猙獰的龍首。
龍首卻沒有看他，而是看著外面，諸神所在的方向。
洛孑就這麼站著，陷入沉默。
戰爭的失敗是他所預料的，甚至連諸位夫子的隕落他都有心裡準本。
但始皇的獻祭自身卻不再他的預料當中。
看著始皇化身的金龍，洛孑眼中有濃郁的敬佩之情升起。
“為人犧牲到如此地步，不愧是千古一帝。”
嘆息一聲，洛孑向著金龍躬身三拜，留下三柱香。
然後，他轉身就走，毫不停留。
有人亂世搏命，求個萬世流芳，有人貪生怕死，只會蠅營狗苟。
洛孑自覺不是蠅營狗苟之輩，但是看著始皇化身金龍，護衛神州，洛孑再站在金龍之前，總有種罪惡感。
之前在營帳中，洛孑為諸位夫子下廚做飯，始皇嘗過一次後就來蹭飯。
當時，洛孑是為始皇輸入了混沌氣的。
即便始皇身死一次，也能立即復活。
但，在化身金龍時 ，始皇拒絕了混沌之力，甚至以強大的人道之力將那縷混沌碾碎。
即便……他知道那縷混沌之氣能將他復活。
而混沌之氣也為洛孑傳遞迴了始皇的意志。
‘若朕活，金龍崩，何以護神州？’
這種思想覺悟，洛孑覺得自己一輩子也學不來。
而站在這種人的遺像前，他會有種自己很卑劣的感覺。
所以他離開得很快，沒有絲毫猶豫。
有士兵處理屍體，無意中往這邊看了一眼。
但，除了三柱香，這士兵什麼也沒看到。
洛孑身形消失，踏入虛界中。
很快追上了被青牛馱著孔夫子等人。
推著虛界前行，洛孑沉默中，收回視線，閉上雙眼，意識飄向第一座域門世界。
此刻，域門世界內出現了頗多變化。
原本只有白起一個靈存在，此刻卻是多出了許多。
申不害、鄒衍、公孫龍……
那幾位在戰陣廝殺中犧牲的夫子，此刻都在他的域門世界化靈而生了。
除了他們，戰場上犧牲的一些戰修妖兵也成了他的萬化之靈。
也是多虧了白起的存在，憑藉著自身的影響力，向著那些戰修妖將說明了情況，不然，洛孑耳邊怕是會相當吵鬧。
如今，戰事結束，他的域門世界也不再有靈出現，洛孑便想著進入域門世界處理一下這件事。
域門世界內，身披黑袍的洛孑始一出現，便有無數道視線投來。
而他一身黑袍的模樣更是激起了不少戰修妖將的殺氣。
但有白起的存在，他們又很快將這殺氣給壓了下去。
只因白起向他們解釋過，洛孑與之前的那個黑袍之人，並非同一人。
“看樣子下次進來不能穿黑袍了。”
洛孑說著，看向諸位夫子，向他們道明瞭箇中因果。
隨後，他向著諸位夫子躬身一拜，“還請諸位夫子原諒。”
諸位夫子對視一番，紛紛搖頭，卻是讓洛孑無需如此。
鄒衍撫須嘆息，“你面對的選擇，老夫難明其對錯，互換立場，老夫自己的選擇也不能盡如人意，如此，你何錯之有，又何須道歉。”
司馬錯亦是嘆息，伸手拍了拍洛孑的肩膀。
“不棄小子，堅定你心中所想，不要因為一個時代駐足停留，一旦停留，那便是對你原本時代的無情拋棄，也是對你之前的放棄時代的背叛。”
“不棄明白。”
洛孑拱手，表示感謝。
之後，洛孑又問起了諸位夫子去留的問題。
“您幾位在此，可以算是活下來了，但是，如果不成為我的靈的話，要不了多久便會消散，魂歸天地……”
聞言，諸位夫子看了白起一眼。
白起聳肩，直言道：“老夫如今已經是這小子的靈了。”
“非是老夫貪生怕死，而是老夫想看看，這小子能走多遠，順便……萬一這小子哪天犯錯了，老夫還能將他拍醒。”
夫子們對視一眼，又看向洛孑。
“小子，若是我們留下，你是不是能更強一些？”
“……諸位夫子無需考慮我的強弱，隨心便好。”
“那老夫便留下吧，後世的時代是何模樣，老夫可是頗為好奇啊。”
說這話的是申不害，一邊說著，他已經向山上屬於自己的房間走去。
之後，諸位夫子也是說著差不多的話，去了山上，尋到各自的房間。
白起沒有多說什麼，拍拍洛孑的肩膀，然後去山上，拽著幾個老傢伙打檯球去了。
聽著他們喧鬧的聲音，洛孑在原地沉默良久。
之後，他又去和那些戰修妖兵表明了情況。
戰修妖兵們留下的不多，大半都選擇了離開，要魂歸天地。
只是他們請求洛孑，能不能帶他們去看看家中的至親。
洛孑答應了。
在青牛將孔夫子等人送回聖賢山以後，他開始在神州大地奔走，將那些魂送到了各自的家中。
只可惜，生人不見魂，魂難碰生人。
這些亡魂只能在家門外看著家人至親傷心流淚，留下一句話，然後消散在天地間。
這些話，只有洛孑聽到了。
【孩兒不孝，爹孃，保重】
也有一些亡魂因為至親被捲入混亂，不在人間，迷茫中，選擇成為洛孑的萬化之靈。
至此，洛孑第一座域門世界，境界飛昇，半數事物皆有靈。
而洛孑在送完最後一個亡魂後，回到了聖賢山。
洛孑這一忙，忙了一年多。
這一年時間，聖賢山僅剩的夫子們也恢復了傷勢。
只是，田鳩徹底木人化。
在確定無法逆轉這個結果後，他離開了聖賢山，不知去了何出。
列禦寇在也離開了聖賢山，回到了道家祖庭，之後，他在道家祖庭布天衍大陣，要佈局後世。
測算的結果交給了孔夫子，而代價……洛孑的域門世界裡又多了一位夫子。
秦越人倒是沒有離開。
只是他傷勢太重，修為迅速跌落，無多少歲月可活。
在生命即將完結的日子裡，他編寫了諸多醫道典籍，要將醫道發揚光大。
最後，死在了案幾前……
然後在洛孑的域門世界裡繼續編寫典籍。
至此，聖賢山十二夫子，只剩孔夫子一人。
隨著一位位老友離開，孔夫子也變得愈發沉默起來。
只在弟子歸來看望他時，會露出些許笑容。
但天下亂局不斷，世事無常，諸位弟子往往在各種亂局中身死，最終，孔夫子能看到的，就只有一座座墳塋。
於是，他沉默中，將弟子的墳塋帶到了聖賢山上，親自打理弟子的墳塋。
他的身形有了佝僂，模樣也愈發蒼老。
修為之力似乎在他身上不存在了，身形單薄到彷彿一陣風就能將他吹倒。
死去的弟子越來越多，天下局勢也愈發混亂。
似乎不需要諸神侵入，人的各種矛盾與貪慾也會將其引向毀滅。
孔夫子偶爾抬頭，看著天下混論，愈發沉默了。
直到……白執被奪帝位，狼狽逃來，人與異妖再起紛爭。
那一天，孔夫子終於不再沉默。
他沖天而起，擊碎了來敵，擊碎了圖謀不軌的異妖。
最終，他擊向蒼天，發出了憤怒的咆哮。
這咆哮傳遍四方，最終卻被無情的雷霆的碾壓，而他也被雷霆擊落凡塵。
孔夫子……走了。
也是在這一天起，洛孑不敢再去域門世界中。
他有些……害怕見到這個老人。
孔夫子的離開讓天下眾生一陣哀傷，甚至不斷的殺伐也停止了七天。
只是很快，殺伐又起。
人族一片混亂。
異妖萬族一片混亂。
除卻聖賢山，天下再無清淨之地。
孔夫子走後，聖賢山只剩下一人一牛。
洛孑代替夫子，將聖賢山諸弟子的屍骨收斂，立墳於聖賢山。
又過了好幾年，白鮫扛著白執來到了聖賢山。
白執奪位失敗，被人廢了修為根骨，變得呆傻，無力阻止亂局。
洛孑去見了他們二人一面。
白鮫看著洛孑，直言道：“我們在被追殺……能給些乾糧嗎？”
洛孑看著身材嬌小的白鮫，沒有多言，只是讓她和白執在山上住下。
又過數年，白執忽然恢復清明，仰天大笑間，自絕於山腳。
洛孑幫著白鮫收斂了白執的屍身，將他埋在了山上。
隨後，又過了幾年，白鮫離開聖賢山，要去看看天下，看看這天地間的佈局人。
這一去，她便再沒有回來。
洛孑又一次孤身一人，每日觀看典籍，盤膝打坐，處理山上墳塋的野草。
十餘年後，護佑神州的金龍崩塌，諸神與屍潮再次洶湧而來。
神州內亂不得不暫時停止，聯手反擊來敵。
只是，這次沒有了足以匹敵的力量，人族與異妖的大軍沒過多久便崩潰了。
烽火之亂席捲整個神州，到處都是血腥荊棘盛放的畫面。
屍山血海，難以衡量。
最終，在外來諸神的屠戮下，無論是人族還是異妖，亦或是域外蠻匪，都被屠了個乾淨。
隨後，黑袍掌控者立於天地間，雙手一合，無聲誦唸。
【天地重啟，創造世界】
天地應聲扭曲，歸於一點，化作無聲的黑暗。
一個時代，就這麼毀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