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事件之後，引發了一連串的連鎖反應。薛尚詡很快從這個事件中脫離出去，但李恆和楊雪卻不能。
楊雪擔心會有被追責的風險，因此拿著之前寫好的覆盤內容，等待著領導的詢問。溫子齊看過那份覆盤材料，但對這些以前的東西，他並沒有太關心，誰做了什麼事情，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差別，都是要他去收拾爛攤子。所以他也不會把這個材料交上去。楊雪的委屈得不到出口，只好直接去找了解總。
“解總，您方便嗎？有個事想耽誤您幾分鐘。”解總的門敞開著，她敲了3下，輕聲問。
“方便，請進。”解總放下手中的筆和材料，微笑著示意。
楊雪走進去，把材料雙手遞給解總，“這是關於這個專案，我這邊做了一個覆盤，分析前期我們在專案過程中存在的問題，為我們後續工作提供經驗教訓，請您閱示。”
“你坐。”解總接過材料，瀏覽了一下，“嗯，這個做得挺好。”
“沒有沒有，這個主要是反思一下我們之前的問題，比如像前期對於這類專案我們屬於是承債式收購，這個細節點，其實我們知道了，但並沒有做過多的分析，可能覺得這個點不是一個非常重要的點，這是我們不太專業的地方，以後對這類專案，另外，也有一些比如投資後，沒有及時完成工商變更和人員委派的相關工作，這個也是我們沒有做好的地方。這些，我們都會在後續的工作中進行改進。”
“這個承債式收購，你們當時是知道的麼？”
“我們是知道的，但並沒有過多關注，因為我們理解，這個是行業普遍現象，基本上沒有非承債式收購的專案，多少都會有債務。當時這一點，在外部機構的盡調報告上也是有寫的，我們的報告也有，但是中臺的報告沒有提，當時理解，應該前中臺都認為比較正常吧。”
“嗯，無論什麼情況，前臺都是第一責任人。中臺當然是有問題的，但前臺沒有分析透徹也是有責任的。”
“是，是，領導。這個我們的確是要負責任的，當時我記得我們的部門總還是歡總，這個專案歡總介紹過來，我還真的是在投前認真看了專案的材料，當時我跟歡總就說了，這個承債式的風險，要求要拿到貸款合同，然後管理人沒有給，不太配合。而且，當時我就跟歡總說，這個專案週期太長了，市場怎麼變化，不確定性很大，覺得我們應該想清楚。後來，歡總還是堅持要推進，然後現在其實就是受大環境影響，專案運營比較差。”
解總見狀，知道了楊雪來找他的目的和小心思。如果是這種解釋的作用，其實她跟溫子齊說就好了，但她卻直接找到了解總，而且，他已經提醒過楊雪，“前臺是第一責任人”，是一道防線，但楊雪好像也沒有聽進去，只是一直在解釋自己的原因。那就還是算了，解總不再多說什麼，等到楊雪覺得差不多說完了自己心裡想法，然後就撤了。
楊雪好像完成了對自己的一個交代，出了辦公室後，心情開始覺得輕鬆愉悅。剩下就是談判了。
談判的事情，讓關玲和蘇琴去完成就好了，不管怎麼樣，她們倆還是在工作上比較勤奮的。至於溫子齊，楊雪覺得很奇怪，他一直沒有找楊雪談話，其他人都已經談過了，只有楊雪沒有談過。楊雪在等著這樣的機會，能夠跟溫子齊達成戰略統一，但遲遲沒有動靜。
過了大概一個禮拜，所有人都非常突然收到訊息，李恆辭職了。是的，辭職了，扔下了一團亂麻的工作走了。意料之外，但在情理之中。後來，過了1個月的時間，薛尚詡接了李恆的位置，兼管法律合規部。從此，中臺3/4都在薛的管理之下，基本上可以與CRO匹敵了。
很快，大概不到2個月的時間，CRO也離職了，去了一個更逍遙自在的地方，葉欽大概就是在那個階段快速入職的。他是個50多歲的精神老頭兒，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忽閃忽閃的睫毛，看得出來實在是個美人胚子，年輕時一定是校草級別。
公司不可一日無主，關鍵是，“誰才是那個主”。
曉桐眼見著全部的過程，開始反思是否跟薛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作為底層人民的好處就是，你根本不重要，領導們會自動忽略你的存在。
奇怪的是，在葉總就位後大概一個禮拜，曉桐的領導也被調走，原以為林肅會升上去，卻沒有。空降了一個領導：顧晴。顧晴，原來解總手下的兵，一位身量纖纖的美女，大長卷發，科技感很足的精緻妝容，據說是一位雙商超高的佳人。而林肅，還是那個資深員工。
從上到下變動之大，讓人覺得好像是換了一家公司。但曉桐無暇顧及變動帶來的影響，關玲扔過來一個新的專案，且非常緊急。
“曉桐，下午準備開一個盡調會，你也一起來參加吧。”關玲給曉桐發微信。
“好的。”
“晴總，下午要參加一下這個醫療專案的盡調會，跟您報告一下。”
“好，這是個什麼專案，你簡單跟我說說。”顧晴把曉桐直接叫到會議室。
“是這樣的，這個公司總體量不過7個億規模，主要是負責醫療服務相關的內容，目前的主要的股東結構是老闆持有100%，咱們這次主要是想要投資他們10%的股權，具體投資金額要看他們的估值情況。業務具體明細、主要訂單等等，這些都還要等盡調時瞭解清楚。”
“嗯。”顧晴一邊聽著，一邊看著材料，然後也不知道該問一些什麼，忍了很長時間，最後說，“嗯，行，那你先去盡調，盡調完再說吧。”
“好的。”
下午2點，會議室，曉桐和關玲已經拿著電腦，準備撥通企業聯絡人的電話。大概2分鐘後，法務和外部律師推門進來，電話剛好撥通。
“您好，秦總。我們是XX公司，我們這次會議主要是對專案和公司情況進行盡調。我們這邊目前有前臺、中臺以及外部律師。”關玲對著電話比較用力，生怕對方聽不見。
“好的，關總，我們這邊是總經理、董秘，以及財務主管和運營主管，有什麼問題，你們就問吧。”
“好的。”關玲對著電腦開始提問，“首先，我們想了解一下公司的歷史沿革和背景情況，麻煩您簡單做個介紹吧。”
“好，”總經理，也是董事長，公司創始人，“這個我比較清楚，我來介紹吧。我們公司是10年前成立的，當時主要是看到醫療行業的全面發展，全國老齡化比率持續提升，大家對於醫療服務的質量和要求都越來越高，但醫療資源卻始終匹配不上。所以，我成立這個公司，主要是在醫生和患者之間做一個匹配和連結，幫助老百姓提供醫療服務，尋找最好的最合適的醫療機構和大夫，以避免更多的患者延誤了最佳治療時機。
經過這10年的發展，我們公司已經成長為一個綜合性具有很強醫療資源服務實力的一家公司。這塊業務，目前在國內都還是空白，我們業務型別也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拓展，我們自己也會簡單做一些診斷和醫療問答，同時，我們還可以精準服務國外資源，提供更強的更優質的國外資源服務。我們還建立了自己的資料庫，也可以進行簡單的體檢、或者基因檢測等，提前發現一些潛在風險，可以提前採取預防措施。”
秦總興奮地講述著自己的發家史，講這十年來，有多少辛酸淚，經歷了各種各樣的障礙，然後透過自己堅定不移的信念克服了這些困難，最終達到了現在這樣的局面。而展望未來，更廣闊的市場在等著他去開拓，國外業務基本成型的情況下，如何聯動國內和國外，把國內業務再進一步發展起來。
“嗯，好。”秦總終於說完了自己的雄心壯志後，關玲總算是逮著機會結束這個話題了，“感謝秦總，我們還有其他幾個具體細節方面的問題，還想再問一下。”
“嗯，你說。”
“您剛剛提到業務發展情況，當前公司最主要的業務結構和業務收入來源，收入規模，以及開展的模式，這個可以再詳細展開講一下嗎？”
“這個，葵總，要不您來說一下吧。”秦總點名運營主管。
“好的，秦總。關總好，這個問題我來詳細闡述一下吧。近3年，我司業務收入分別是2753萬元、3132萬元和3309萬，這幾年，在我們秦總的帶領下，我們國外業務快速拓展，收入規模也快速提升。”葵總言語中透著驕傲和自豪。
“那這些業務全都是由國外業務產生的嗎？業務模式是什麼？”
“主要就是對國內的客戶提供國外醫療資源服務，收取一定的費用。包括醫療費用以及有一些是需要長期在國外住宿的，這些也是可以產生費用的。”
“哦哦，好的，您繼續。”關玲在筆記上不停地敲字，記錄訪談內容。
“目前的主要業務就是上述說的這些內容。而接下來，我們還會有一些國內業務的大動作，建立國內醫療資源的整合平臺，整合國內醫療資源，那些透過我們平臺，可以直接找到更專業的大夫和資源機構，同時我們也會在國內外開展醫療諮詢，我們會要求在一些細分領域的專家醫師進行坐診交流，對我們的客戶提供諮詢服務等。”
“那未來幾年，您預計公司會達到一個什麼規模或者什麼水平？”
“預計，我們未來2-3年，我們總資產規模會超過10個億，盈利會達到每年1個億以上，淨利潤會到5000萬左右的水平。”
“但我看報表顯示，貴司的淨利潤目前是虧損的，這個是什麼原因呢？”關玲問。
“這個我來說吧，”公司的財務主管發言，“公司目前處於起步和快速發展階段，在這個過程中，有很多需要前期投入，導致公司運營管理費用比較高。但公司目前銷售渠道都已經打通了，前期的投入也在未來會體現為訂單的持續穩定增長，因此預計在今年就可以實現扭虧為盈。”
“嗯，公司目前債務情況，您再給介紹一下。”關玲繼續發問。
“公司都是輕資產業務，最大的一塊業務在於醫療資源和人力成本管理上，所以公司債務負擔不重，總借款規模3個億，其中1個億是短期借款，2個億是長期的。”財務主管說。
“但是我們發現公司資產負債率達到85%，除了公司向銀行借款以外，大量的債務主要來自於應付賬款和其他應付款，這兩個科目的內容能具體解釋一下嗎？”
“這兩個科目，一方面是計提的醫療費用，一方面是保證金。”
“公司貸款的銀行是哪幾家？成本多少？”
“幾大行都有，成本在6%左右，還有些銀行給了授信，但是沒提款。”
“有抵質押嗎？”
“有股權質押。”
關玲問完，看了一下其他同事，“你們其他人還有什麼問題嗎？”
“我這邊還有一個，”律師說，“秦總好，我們是XX律師事務所的，我們對您公司需要開展法律盡職調查，所以我們會列一個清單，會後還請您那邊準備一下。”
“好的。”
會議結束，大家紛紛離場。
曉桐跟晴總簡單彙報了盡調情況，晴總沒說什麼，只讓持續跟進。
會後，關玲示意了一下曉桐，兩個人去了樓下咖啡廳。
“你們新領導如何？”
“不曉得，還沒有太怎麼接觸。”曉桐懶得說這些。
“我聽說，這個晴總是解總的老部下，解總很喜歡這個人，專門把她挖過來的。”見曉桐沒說話，關玲繼續，“而且，你知道為什麼要這樣安排嗎？這個葉總，是二股東委派的人，聽說是二股東對公司這幾年的經營業績和情況都不是很滿意，所以派了個人過來要好好整整風險，對所有專案都進行把關。於是，大股東就把晴總挖過來，雖然是在葉總之下，任個部門總，但這個部門總是個實權，所有的專案都要你們這個部門稽核透過，所以就相當於是把葉總的權利又從底下掏空了。”
曉桐瞪著個眼睛，像是在聽一件離奇古怪且離自己很遙遠的事情。她以前也大概知道，每個公司都會有一些派系鬥爭，人事權、審批權等等，可是從沒想過，這些事情發生在自己的眼前。而且領導們做的如此光明正大又悄無聲息，所有人都不會說破，像是達成了某種默契。但所有人都默默看在眼裡，好像這件事情稀鬆平常。
“難怪，難怪，難怪林肅提不上去。”曉桐一時間接受不了這麼大量的資訊，只能一點點消化。
關玲繼續說，“所以，你就等著看吧，你們以後真的是有的鬧了。”神仙打架，遭殃的永遠都是最底層。曉桐忽然對未來感覺到迷茫和擔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