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覆盤

馬雲坐在那裡臉紅脖子粗，別提多難受了。

僥倖！李淳說，把棋子劃拉亂了。

復一下盤不？聞彩問。

不用，馬雲說，這盤棋我沒用心，太輕敵了，再來一盤吧！

這話說完，聞彩和常俊都為他感到尷尬。常俊想了想說，你這幾天不是研究了石田秀夫的棋嗎？你可以模仿一下石田的走法，然後讓小李試著拆解一下，小聞呢，也正好可以藉機學習學習。

馬雲再笨，也知道常俊在給自己找臺階，點點頭，拿起黑棋啪地又拍在了星位上。

李淳一共沒有作聲，沉吟了一下，也應以星位。

這盤棋馬雲走得很穩健，倒是李淳主動挑起了幾處戰鬥，然後在各得其所後謹慎收手，最後大殺小輸贏，白棋半目勝。

半目！常俊嘆了口氣，為馬雲可惜。

半目！聞彩嘆了口氣，為李淳可惜，李淳可以贏更多的，但為了照顧馬雲的面子，放棄了好多機會

常俊早年轉入管理崗位，從此遠離了棋盤。有些棋他看不大出來很正常。

聞彩年輕敏銳，怎麼會看不出李淳手下留情？

聞彩都能看出來的事情，馬雲又不傻，心裡自是明白得很。

馬雲說：復一下盤吧

這一覆盤，常俊也驚呆了，大家把想到的招式擺一擺，李淳一一做出回應。正常的應對，李淳會說，沒辦法，我只能這樣。不正常的應對，李淳會說：我這裡下得不好，這裡其實還有其它幾種方法，最狠的應當是這樣，這樣，再這樣。

一開始，其他三人還暢所欲言，說說自己的看法，慢慢地，三個人就只提出問題，然後閉上嘴聽李淳說，再看李淳擺棋，越看越是心驚。

就像，你拿出一件自以為所向無敵的武器，覺得很牛逼了。但人家拿出了一把鑰匙，開啟了一個武器庫。然後小心翼翼地說，看看這些能抵擋一陣不？不能也沒關係，還有。

馬雲第一把輸了，可以說過於輕敵，第二把輸了，可以說過於保守。但李淳這麼一覆盤，馬雲明白了，自己就是使出渾身解數，也不是人家的對手，面對眼前這個怪物，他根本就沒有任何機會。

換句話說，倆人就不是一個級別的。

他是誰，哪來的？三個人想：天底下怎麼會不聲不響多出來這麼個妖孽？

後來不再覆盤，由聞彩擺出石田秀夫的最新棋譜，由李淳分析石田的行棋心理和拆解方法。這麼一盤棋拆下來，四周燈火輝煌，外面已是漆黑一片。

看看錶，竟然已經十點了。

李淳想，誒，不怪有人說圍棋最能消磨時間，我至少錯過了近三十單外賣。

小琳想：圍棋看來能當飯吃，這群人居然不知道餓，我暗示了那麼多次該吃飯了，沒一個理人的。

常俊還差點兒，李淳都講完好一會兒了，聞彩和馬雲依舊意猶未盡，腦子猶自迴旋著一個個奇妙的變化

棋居然還能這樣下？像是眼前忽然開了一道門，兩個人都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新想法，新思路，新定式，新手段，這完全是一個嶄新的世界嘛！

透過兩盤棋的講解，馬雲已經基本從失敗的陰影裡跳了出來，一個乞丐不會憤恨一個百萬富翁，只會憤恨比他收穫得多的別的乞丐。現在，李淳在馬雲眼裡就是個百萬富翁，而他自己就是一個乞丐。

差距不大讓人意難平，差距一大那就認命唄

不認你能咋？

馬雲現在想的不是復仇，這個已經基本無望，也不是學習，一時半會兒也學不了那麼多，而是如何找機會把李淳拉到夏國棋院去，至少先拉到國家集訓隊，把那幾個牛皮哄哄的九段挨個兒修理修理。

聞彩終於意識到天已經很晚了，都還沒吃飯，連忙囑咐小琳上飯。飯菜早前就已備好，先上了幾個小冷盤，然後該炒的炒，該烹的烹，煲好的湯端上來，幾個人已是飢腸潞潞，此時也顧不得客氣，紛紛下箸，一番風捲殘雲。

原來個這小茶館是聞家的私家會所，是聞崢嶸用來招待朋友喝茶吃飯的，他也經常過來小憇。這裡的管理員是聞彩的圍棋啟蒙老師周愛民周先生。聞彩原先天天長在這裡的，只是上了大學來得少了，上午從周先生處知道聞崢嶸好多天沒來了，聞彩就過來打譜躲清靜，清靜沒躲成，看了兩盤耳目一新的行棋，聽了一番驚世駭俗的解說。

周先生今天請假了不在，前前後後都是小琳在忙活，小琳看大家吃得差不多了就給聞彩發微信問接下來有什麼安排？送客還是留客？送的話只送常俊馬雲嗎？留的話只留李淳嗎？

聞彩知道小琳又在調皮，但這調皮調得正中靶心怎麼辦？聞彩確實想把李淳留下來下一盤棋，因為後天就是比賽了嘛，也不知道賽前李淳還有沒有空，自己和他還有沒有見面的機會？

飯吃完了，聞彩讓小琳上茶。

茶端上來，常俊呷了幾口，就和馬雲站起來告辭，說實在太晚了，叨擾小聞了，謝謝小聞的菜，這小館的菜那是真的好吃。

李淳也站起來告辭。半天裡過夠了棋癮，也確實是該回去了。

不料常俊說：李先生這就走嗎？你可以留下來再指導小聞一盤棋的，小聞後天就比賽了，現在每跟李先生下一盤，這水平都會精進一分的。

馬雲說是啊是啊，馬雲終於知道自己今天來得有奪麼多餘了。自己不來，人家倆人有充分的時間交流的，自己這麼一摻合，效果有沒有打折扣，那可誰也說不準。

我也有此意啊，聞彩笑吟吟地說，回眸瞅了李淳一眼：不知道李老師方不方便啊？

李淳其實有點兒倦的，聽常俊一說，心想：還下啊？有一點點想拒絕，可是一看聞彩的眼睛，這拒絕的話就說不出來。這一躊躇，常俊就笑著推了他一把：留下吧，一盤棋很快的。

小琳就拉了李淳說：留下吧，待會兒開車送你，天太晚的話，睡在這裡也可以的，後面有客房。

說這句話時，小琳眼睛是看向馬雲的。馬雲表情果然不大自然，眼睛看向另一邊，但那邊的落地玻璃晚上反光成了鏡子，毫無保留地出賣了他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