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場終於安靜下來,因為又有幾個姑娘上臺,從樂器箱裡取出笛子,二胡,和箏。王詠抱著壎,身前還立著一隻鼓。黃毛小哥王敬則捧著洞簫。大家很好奇,拿手機上下掃著,有人開了手機直播,低聲介紹:家人們,我來晚了,我現在在律動酒吧,下面馬上進行的是一場表演,我們看到幾位小姐姐用的是民族樂器,她們表演內容是戲曲?還是民樂?讓我們拭目以待。

聞彩知道李淳要上場,有點激動,她看到黃覺站了起來,她也跟著站了起來。黃覺的手機已經切換到影片模式,聞彩吩咐小琳也錄,小琳剛才只顧跟著簡寧的歌嗨,卻沒錄相,已經悔斷了腸子,此時早早把手機準備好了。

只有彭月一個人舒服地坐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她覺得周圍這幾個人好奇怪,分明不像沒見過世面的人,卻在眼睜睜幹著沒見過世面的事兒,酒吧的表演而已嘛,值得這麼上心?

李淳和任江也上臺了,四面靜下來,然後這個靜忽然變特別純粹,落針可聞。

笛聲撕開了這安靜,笛聲清越,笛聲里加了洞簫,簫聲喑啞,一條長河在津渡邊流淌,流鶯在午夜裡初醒。

二胡響起,悠揚婉轉,天地間越來越清朗,海上明月,靜夜孤舟,說不盡纏綿緋惻,道不盡悽迷萬狀 。

琴箏加入,海岸起起伏伏,蜿蜒不斷,黑暗的盡頭,突然升起的一簇孤獨的漁火,猶如隆冬裡綻放出一分春色。

自此加入鼓點,曲聲漸繁,先如流水澹澹,再如湍流飛濺,彼鳴我合,星塵搖落。

就在這一片不可名狀裡,就在這一片天地混沌中,突然有人放聲高歌:

滄海一聲笑,滔滔兩岸潮

浮沉隨浪只記今朝

蒼天笑,紛紛世上潮

誰負誰勝出天知曉

江山笑,煙雨遙

濤浪淘盡紅塵俗事知多少

清風笑,竟惹寂寥

豪情還剩一襟晚照。

黃覺感到頭皮發麻,他能察覺到自己的心跳,還能感覺到自己的手抖......但他卻陶醉在這瑰麗的影像裡出不來。他聽到了間關花語,飛爆鳴滔,看到了遠山濛濛,天高月小, 想到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還想到縱一葦之所如,凌萬傾之茫然......而天地間有一個小小的自己,此時什麼也不想做,只想開懷暢飲,放聲長笑,笑一去不回的青春,笑棄如弊履的夢想,笑空蕩蕩一無所獲的人生。

淚水。

他的眼角有淚水。

但他一點兒都沒有感覺到。他也沒感覺到彭月早就站了起來,彭月站在黃覺的身旁,捂著嘴,眼裡全是驚奇和不可思議。

我是誰,我在哪,這是啥歌?怎麼從來都沒有聽過?好聽嗎?說不清,可是,真的好特別啊。為啥猝不及防地,整個魂魄就這麼沉了進去,又漂了起來。就那麼漂在半空,看天地,看江河,看漁火,看蜉遊於這一切之間的萬丈紅塵。

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啦.........

歌詞重複一遍,進入副歌。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聲長笑,任江加入了進來。

任江聲音清朗,有那麼一點戲曲天分,笑聲一出,非常突兀,但和副歌旋律一配,卻又相得益彰,渾然天成。

副歌慢慢止歇,音樂漸漸散去,海上明月西沉,篝火僅剩餘燼,白浪遠山還在,人已不知所蹤,天地之間一片空茫,什麼都沒有,既沒有青衫淚孤客愁,也沒有白髮漁樵江渚上,只回首向來蕭瑟處,也無風雨也無晴。

好一會兒,掌聲才漸漸響了起來,零零落落一陣,逐漸加強,加強到狂風暴雨,又轉成中雨,小雨,然後止住。

止住了,又有人鼓掌,於是稀稀落落又一陣。

年輕人聽一遍,感到驚奇,一時還無法消化這首歌。

成年人深有觸動,卻又一時不知所云。

最後鼓掌的,是那些沉在歌裡還沒出來的。出來後,一陣茫然,一陣恍惚。

聞彩就屬於沉在歌裡出來得慢的,直到小琳拍她肩膀她才反應過來,衝小琳笑笑,像剛睡醒一樣。

這歌真好聽,小琳說,不過我沒太聽懂。

聞彩說:這是一首古風,歌詞很古雅,意境很寥廓,氣勢磅礴,酣暢淋漓,還有那麼一點點落拓江湖載酒行的意思,但是,比那個立意要深,要遠,要高,要通透得多!

說得好,黃覺衝聞彩伸出大拇指。心裡對聞彩又高看了幾分,聞彩不好意思地笑笑,小聲說了個謝謝。

這次彭月沒有嘲笑黃覺,她也覺得聞彩點評很到位,她若有所思地盯著聞彩,忽然一個想法湧上心頭,胳膊肘搗了一下黃覺,快,把你剛剛錄的影片發給我。

黃覺說幹嘛?發朋友圈啊?你也對這感興趣了?

黃覺剛剛把影片發給了蘇起,順手也給彭月發了一個。

彭月把黃覺發來的影片直接轉發出去,然後看看周圍,向衛生間走去。

臥槽,我直播間五萬人,有人驚呼一聲

五萬還好意思說,我的二十五萬.....還在進人,我都不知道說什麼了。

他們說讓我不要停,繼續直播。

他們說:沒聽夠,讓李淳再來一首!

對,再來一首!

再來一首!

開始只有幾個人喊,慢慢地匯聚成河,成了上百人在喊。

老馮看了眼李淳,李淳搖搖頭。老馮忙拿起話筒跟大家說:歌,在精,不在多。李淳和他的朋友們已經給我們帶來了最精彩的演出,為了這場演出,他們練了一下午,晚飯都是隨便糊弄了一口。現在演出結束,讓他們好好休息休息,放鬆放鬆 ,讓李淳跟我們一起,喝喝酒,聊聊天,吹吹牛逼,大家說好不好!

大家轟然一聲,有人叫好,也有人叫不好。

老馮繼續說:我覺得有必要跟大家做一個說明,李淳還不是職業歌手,也不是酒吧駐唱歌手。他只是我的好朋友,就像你們也是我的好朋友一樣。一般來說,我們不會勉強自己的好朋友做任何事,對不對,你會勉強你的好朋友做任何事嗎?

老馮把話筒指向觀眾:告訴我你會,大聲說,你會!,,,,,你會不會?

不會!這一次答案就標準多了。

老馮一笑,撂了話筒。跳下舞臺,衝李淳伸出兩個大拇指:絕了,這歌絕了! 拉著李淳回卡座,辛苦了,快休息休息。

路過負責手機直播的小哥,問了句直播情況,小哥說咱們是新號啊,才三萬人。

簡寧說:我的突破三百萬了,她從自己上臺前就架好支架開始直播,此刻直播間已有三百二十三萬觀眾,還在漲。

剛剛下臺的丁潔和曲曉曉伸長脖子看簡寧的手機,羨慕得滿眼都是小星星,天哪天哪,我們要有這熱度該多好!

而司魯魯和王詠則急不可耐地找到攝像師,看剛剛演出的回放。

看完一遍,王詠一攥拳頭:有了!如此完美,如此特別,這正是他要的好歌,神歌,不,比他想要的好歌,神歌還要好,還要神!司魯魯覺得自己的演奏很棒,她覺得自己已經很久沒吹這麼好過了。她想給自己的導師發一份,聽聽導師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