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萬升今天給魏長風打過電話了,但是對方竟然敢拒絕他的電話,這態度已經很能說明問題了。

所以曹萬升現在只能自求多福。

昨晚上,當鄭宇能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處境會這麼被動。

他太高估了自己在萬通縣的影響力,也太高估了自己對魏家兩兄弟的知遇之恩。在官場上,只有眼前的利益是最重要的,什麼恩情和影響力,那都是浮雲罷了。

只可惜,曹萬升混跡官場幾十年,連這麼淺顯的道理,要走到絕路的時候才能參悟透徹。

張松庭對於這個問題很為難啊:“老領導,現在是法治社會,跟您當時在縣委的時候不一樣了,一切都要按照程式來辦的。”

張松庭這話說完,曹萬升的臉直接黑了,你這是拐著彎來罵我呢?罵我當年一言堂,獨斷專行,不按照程式辦事是吧?

“怎麼,松庭,你這是變這方的罵我呢?你有點記仇啊!”

曹萬升的囂張氣焰,其實並沒有因為退休或者是別的原因,就收斂多少,反而是這種囂張氣焰就像醇厚的白酒一樣,隨著年月的增長,越發的肆無忌憚。

他就在邱振東和張張松的目視下,坐在他們面前,並且翹起二郎腿。

邱振東沒有跟過曹萬升太長時間,所以他也不怕曹萬升懟他。

“老領導,最近我們在調查縣財政局的時候,牽扯出了三年前的一樁案子,就是壩子村的八百萬修路專款,這筆錢,無緣無故就消失無蹤了。我們縣委的調查組最後鎖定了兩個人,一個是壩子村的村主任,周城。另外一個臨水鄉的書記,鄭宇能。這兩個人,都說當年,是您授意要把這八百萬修路專款挪用到臨水鄉的道路上。”

“放屁!”曹萬升用盡力氣罵了一句。

這種態度,在邱振東看來無非是垂死掙扎。

“他們說是我授意的,有什麼證據嗎?我同意挪用了嗎?”

“證據,我們已經找到了,要不然,也不會來老領導的家裡打擾您呢!”邱振東要感謝黃銘他們這些人在縣財政局資料室熬夜的兩天時間,江春來發現了那份由曹萬升簽字的挪用證據。

曹萬升一聽說有證據,老臉一黑。

“八百萬,就這麼點小事兒,我堂堂一個縣委書記,你們非要把我往絕路上逼嗎?”

邱振東語氣低沉地說道:“老領導,不是金錢多少的問題,也不是職位高低的問題。而是,咱們作為縣委的幹部,吃著人民的給的飯,就要為人民辦事。壩子村的那條路我昨晚上親自去爬過,那簡直就不是人走得路啊!不知道老領導您有沒有去過壩子村,那條路每年橘子秋收的時候,就會摔死人。老百姓的命,需要一個交代。”

邱振東的話,擲地有聲,讓曹萬升整個人的氣勢凹下去一截。

“好,好啊,你們現在翅膀都硬了,我說話完全不管用了。你今天帶來多少人?帶特警和狙擊手沒有?要不要把我控制起來抓回去?”

曹萬升開始氣急敗壞,說的也是有的沒的。

張松庭尷尬地笑了笑:“老領導,嚴重了,怎麼會有特警呢?我們就是請老領導回去協助調查。”

曹萬升寒著臉,站起來,看向窗外的花草:“我要是不跟你們回去呢?”

張松庭和邱振東互相看一眼,整張臉皺在一起。

“老領導,最近萬通縣的工作很難開展啊,縣財政局出事之後,我們已經成為眾矢之的,希望您,不要給我們的工作增加負擔了。”

張松庭的話裡,意思就是你這麼大把年紀了,不要像個小孩一樣耍無賴才是啊!

曹萬升站在窗戶邊久久發呆,其實他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剛才不過是垂死掙扎罷了。

想要碰一碰運氣,看看邱振東和曹萬升能不能放過他,給他一個面子。

但是現在看來,已經沒有退路了。

“振東,松庭,我想體體面面的走出去,能不能不要給我上手銬?”

邱振東本來想要反駁,但是被張松庭攔住了。

張松庭說道:“老領導,可以,這個我還是能做主的。我們在樓下等您!”

張松庭說完,就拍了拍邱振東的肩膀,兩人隨後就下樓了。

曹萬升轉身看了一圈書房裡的東西,覺得時間差不多了,該來的總歸是要來,躲不過去的。

他給自己的妻子打了個電話,她在兒子家裡照顧孫子,最後聽了一下孫子叫他爺爺,之後就從容地下樓。

院子裡,張松庭和邱振東站在那裡,門外是警車。

這棟自建房是在居民區當中建的,周圍此時已經圍滿了人。

都是鄰里鄉親的,很多人都知道這戶人家住得是退休的縣委書記,但是今天看到他被警察帶走,也覺得很惋惜。

做了一輩子的幹部,退休之後被追究責任的,這種事情已經很多年沒見過了。

“這是怎麼了?曹書記被帶走了?”

“哎呀,肯定是以前做的事情被查出來了唄!”

“別瞎說啊,人家都已經退休了,你不懂官場的潛規則啊,退休的人罪責減半,沒什麼大問題的,估計就是叫回去問問話。”

“也是,好歹也是前任縣委書記啊,那人脈,那關係,根本不是一般人能撼動得了的。”

“對了,最近咱們縣財政局,不是捲入了吃喝腐敗嗎?電視裡天天在宣傳報道,曹書記這時候被抓進去,會不會跟這個事情有關係?”

“有可能,當官有那個不吃喝的?都是正常操作罷了。”

周圍的群眾們議論紛紛,曹萬升聽在耳朵裡,心卻像是被刀割開一樣難受。

要知道,以前在電視上看著那些貪官汙吏被帶走,他心裡是一點不害怕的。總想著這種事情不會落到自己的頭上,因為他有背景,有靠山,還有很多的下屬。

在萬通縣沒有人敢動他。

但是一個小小的八百萬元修路專款,就把他給從神壇上拉下來。

沒有人會給他面子,有的也只不過是假客氣罷了。

曹萬升上了警車,眼含熱淚,滿心的懊悔和痛苦席捲而來。

在這一刻,他才意識到,一個背離了人民意志的縣委書記,總有一天會被人民所唾棄。

邱振東和張松庭笑了。

他們作為清廉自守的幹部,也感受到了無上的榮光。

看來龐博真的是對的,萬通縣需要刮骨療毒,把那些蛀蟲全部挖出來,刨乾淨,才能真正做到曹萬升寫的那樣,海晏河清,永珍生平。

公安局內,邱振東立刻來到呂良的審訊室,白白胖胖的呂良,此刻像條死狗一樣,彎著腰坐在審訊椅子上面。

而紀委的黃銘也來到了現場,坐在邱振東的旁邊,準備對呂良這個關鍵人物進行審訊。

“呂良,知道為什麼把你帶到這裡來嗎?”

呂良低著頭,搖晃了兩下,說道:“可能是因為,我鋪張浪費吧!”

“你少給我裝蒜!”黃銘高聲呵斥一句:“你以為不說我們就查不出來嗎?”

“邱局長,黃書記,我是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啊!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把我抓進來的?我冤得很啊!你們就算想要堵住輿論的嘴,也不能把我抓起來呀,隨便找個縣財政局的人背鍋不就完事兒了?”

呂良本來已經打算這麼幹了,他在縣財政局準備找董玉鳳背鍋,因為整個團建活動都是她主導的。

董玉鳳要是知道自己差點成為呂良的替罪羊,一定氣瘋了。

只是呂良不知道,縣委這次調查組徹查的,並不是吃喝問題那麼一點小事,而是呂良參與的三個重要的貪腐窩案。

呂良直到現在還不清楚很多事情已經從按不住了,接連暴雷的幾個事情,把他推上了風口浪尖。

邱振東看著呂良:

“呂良,你難道不記得,當年壩子村的事情了?就是那八百萬的修路款項,一點印象都沒有了?”

“壩子村?”

聽到這個名字,呂良後背一陣發涼,但是很快他的腦子恢復了清醒。

那件事情,其實他很好推脫的。

因為所有的流程都符合規定。

這個窩案最高明的地方就在於,每個人都負責自己的事情,前任縣委書記曹萬升負責簽字挪用公款,這個裡只能算是違規操作,真爭論起來,還真收不上是貪汙腐敗。

而呂良這邊呢,則是按照路政局的流程,來批覆八百萬的修路專款,整件事情,可以說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哪怕他當時知道這裡面有貓膩,只要他不承認,別人又能拿他怎麼樣呢?

邱振東看呂良還要死扛到底,隨即又說道:“當時你知不知道,這八百萬的修路專款撥出去,會被挪用?”

“我當然不知道了。如果知道的話,我怎麼可能批覆呢?你們不要以為我在縣財政局幹了那麼多年是吃白飯的,我也做出了很多的貢獻,很多方案都是被我看出問題之後否定的,哦,這些彌補了損失的事情你們不感謝我,一到了有問題的事情,你們就往我身上潑髒水是吧?”

呂良料定他們是沒有證據的,在這唬他而已,所以此時的態度也比較硬氣。

但是他低估了黃銘這幾年在縣委紀委工作的能力,也低估了邱振東的偵查能力。

隨後只見黃銘從一份資料袋裡面拿出一張紙,是一份房產證的影印件。

“這是萬通縣,朝天湖小區的一套房子,上面曾經做過一次房產的轉讓,三年前,這個房產的房主還是一個叫陳斌的人,這個陳斌不是別人,正是曹萬升的外甥。而三年之後,也就是壩子村那條路批覆之後,這套房子就轉到了你的名下,這個你要怎麼解釋呢?”

這一記驚雷炸出來,呂良半條命都沒有了,但是他現在還不能承認,這不是最直接,最確鑿的證據。

“黃書記,這能說明什麼呀?我只是正常的房屋買賣不行嗎?這套房子當時我是用60萬元買下來的,我怎麼知道對方是曹萬升的外甥?這事兒你們不要硬扯到一起啊!”

這個年代,利益輸送的手段其實還是處於比較低階,不像後世那樣,太多手段了,甚至可以用虛擬貨幣的形式來交易,連警察都查不出來,像呂良他們現在這種隔著一兩個陌生人之間的利益交換,很容易被查出來的。

“呂良,你現在抵賴是沒有用的,我可以告訴你,我們已經掌握了你跟曹萬升之間利益輸送的證據。”

隨後,邱振東又拿出來一份通話記錄,這份通話記錄是從電信公司調出來的,溝通的時間就是前幾天晚上。

曹萬升突然跟他打了個一個電話,意思就是,三年前那個修路專款的案子,他會處理的,讓呂良不要有任何擔憂。

呂良當時還沒有反應過來,為什麼曹萬升會突然提起那個案子呢?

到此時此刻他才恍然大悟,原來縣委已經成立了調查組對此事展開嚴密的調查。

呂良看著那個房產證影印件,這個不是直接的證據,想要讓他認罪是不可能的。

“邱局長,黃書記,這些東西我真的可以解釋來源,都是我真金白銀買的房產,有什麼問題啊?”

當年他和陳斌交易房產的時候,是找了正規的房產中介過了一道手的,然後陳斌才將60萬的現金還給呂良。所以這個程式是合法的,公安局就算是要查也沒有說因為這個事情就告他貪汙受賄的。

隨後,邱振東又拿出一份證據:“這60萬元的房產,只不過是其中一項好處而已。在這個房產之後,曹萬升又給你安排了一個好處,你不記得了?當時你還沒有做到縣委常委,是曹萬升在會議上,力排眾議,把你帶進了縣委常委的位置,你還記得嗎?”

邱振東當時記得清清楚楚,呂良當時是沒有資格進入縣委常委班子的,不過時任縣委書記的曹萬升,他覺得呂良的工作能力很符合他的要求,於是又在這件事情上搞一言堂,獨斷專行。

呂良面色平淡:“這能說明什麼問題啊?縣委領導在人事安排上,對我進行提拔,有什麼問題?哦,你不能說時間剛剛好湊巧,就說是因為我在修路專款上貪墨吧?”

這也是曹萬升高明的地方,他知道整個案子,只要分拆成為幾個部分,每個人負責自己的部分,互相不干涉,互相合法,那麼最後肯定很難定罪的。

但是呂良沒有想到的是,在整個環節當中,最難定罪的一個人,呂良,卻是有把柄在曹萬升的手裡。

隔壁房間的曹萬升,此時已經是萬念俱灰,他知道自己沒有逃脫的可能了。

邱振東和黃銘互相看了一眼,隨後離開呂良的審訊室,去到隔壁的審訊室。

看到前任的縣委書記坐在他們對面,邱振東和黃銘心裡五味雜陳,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邱振東說道:“老領導,您應該知道,您已經退休了,當年那個案子,就算是查起來,您的罪責也是減半的,但是在位的這些蛀蟲,我們肯定不能放過的。所以呂良跟何源這兩個人,希望您能給我們提供一些線索。”

曹萬升凝視著邱振東,最後放下了戒心:“呂良跟何源,他們不承認是嗎?”

“對!”

“你們去一趟我家裡,在我二樓書房的書桌,左下角第二個抽屜,裡面有一個黑色的盒子,有幾支錄音筆。這些錄音筆,就是當年那個案子,所有相關的人,跟我溝通時候的電話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