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平涼王就此一去不復返。

正午時分,

嗒嗒嗒。

急促的馬蹄聲響徹整個衚衕。

引得鄰近府邸的門人情不自禁探出身子,伸長了脖子好奇張望。

很快,他們便將來人認了出來。

巡防營!

而且個個面容嚴肅。

這是誰家遭賊了嗎?

嘖嘖嘖。

也不知哪個小賊那麼膽大包天,居然敢向居住在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這些豪門府邸出手。

壽星公上吊——嫌命長了吧。

門人們感慨不已,正想收回目光。

很快他們又一愣。

領頭之人穿的並非巡防營服飾。

而且胸前繪著海龍,襟翼和衣袖上還繡著張牙舞爪的金龍紋,看上去華麗且耀眼。

親王!

很快有人將這名親王認了出來。

安王,年齡不大,僅四十出頭。

也不知怎麼回事,數月前他突然冒頭代替了梁王,成為宗人府的成員之一。

安王目標明確,直奔平涼郡王府,不消一會便將各個出口給封鎖了起來。

得到訊息的王府瞬間沸騰,所有人惶惶不可終日。

郡王妃也被這陣仗嚇得不知所措,老管家只好站出來。

“見過安王爺。”

見來的不是錦麟衛,管家雖然心裡忐忑,卻還算鎮定。

“年末將近,京城到處天寒地凍的,不知王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說著,他悄悄塞過去一袋沉甸甸的銀子。

“我家王爺並不在府上,王妃又體弱……不知王爺到此所為何事?”

安王沒有接,面無表情地取出一匹黃絹,刷地展開。

“經宗人府確認,平涼郡王公然渺視皇族族規,悍然涉入中央軍團案,罪責難逃。”

“本王現受命暫管平涼郡王府。沒得到下一步訊息前,王府上下只准進不準出。”

“任何人如有違反,後果自負!”

管家早有準備,然而還是忍不住一陣頭昏眼花,差點軟倒在地。

好半晌過去他才回過神,顫抖著接過安王遞來的府令,掙扎著回府向王妃報告去了。

安王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心底暗爽。

宗人府隨雲垂建立而成立,可謂歷史悠久。

但大多時候只是個擺設,也就是過年過節時會熱鬧些。

比如那些倚老賣老的老王爺喜歡在宗人府裡召集族人,然後口沫橫飛地說些陳氏皇族的歷史以及激勵未來的話。

至於被召集的王族中人,就算到了,也就表面上作作樣子應和,其實對那些老王爺說的話根本不放在心上。

然而任寧上位後,宗人府殺氣大增,如今終於有了幾分它原本該有的模樣。

即管轄一眾旁系皇族。

俗說話,權力最令人沉醉,即便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皇族也不例外。

這樣一來,宗人府的族老名額原本可有可無瞬間變得炙手可熱,引得各地的旁系龍子龍孫眼紅不已,紛紛謀取入府的方法。

嘿嘿。

安王慶幸不已。

正常情況下,以他的年紀和資歷想進宗人府簡直是異想天開。

但幸好有梁王、齊王、平涼王這些不知死活的傢伙,才讓他撿了個便宜。

還是得按陛下的意思好好辦事啊。

安王默默在心底叮囑自己。

不僅為了在其他皇族前能威風八面,也要為安王府的未來著想。

他可不想過幾年,自家的親王府變成郡王府……

————

宗人府派人封鎖了平涼郡王府?

這突如其來的訊息瞬間打破星紀城平靜的冬日。

怎麼回事?

各高門貴戶還在驚訝,

但沒多久他們發現被宗人府封鎖的並不只有一座平涼郡王府,還有其他幾十座名聲赫赫的王府和公主府。

同時各種小道訊息也如長了翅膀般傳了出來。

中央軍團,又是中央軍團。

這些被封的王府和公主府都涉入了中央軍團案。

一時間不少人心頭髮緊。

原本以為上次方印寶回京,錦麟衛扣押了上百座將軍府已經是結局,結果現在還在繼續。

而且舉起的屠刀居然指向的是皇族本身。

這到底什麼時候是個頭啊?

不少豪門心底哀嚎。

年底本是走親戚的時候,然而很多人還是趕緊取消了最近行程,同時緊閉府門嚴厲叮囑族人要低調行事,千萬別亂來。

否則就算是皇親國戚,該倒黴還是會倒黴。

上面那位自己族人都不放過,更別說他們了。

——————

安南侯府。

嘩啦。

數名奴僕一起用力,正門高高的門檻被卸了下來。

“歡迎世子平安歸來。”

林瀚墨緊緊盯著門楣上方高懸的匾額,神色複雜。

好半晌過去他才收回目光,扭頭朝跟在後面的戴璞存幾人點了點頭。

“先回府吧,其他以後再說。”

說完率先抬腳進了大門。

過了大門,迎接眾人的是一面巨大的影壁。

華麗虎紋環繞中是一個碩大的“安”字。

字型鮮紅,如攤開的鮮血亦如燃燒的火焰,在夕陽的斜照下熾熱而燦爛。

林瀚墨默默地盯著這個字。

他們安南侯府,在鮮血中誕生,也是鮮血中成長壯大。

然而剛過去的華陽郡一戰,林家男兒幾乎死傷殆盡,卻沒能繼續維持這門楣的榮耀。

唉。

林瀚墨長嘆了口氣,而後又狠狠地攥緊了手心。

門楣降了可以升,只要他人還在,侯府就不能算消亡,林家還有希望。

就和當初的忠勇伯府一樣,縱然一時隕落,但只要兒孫們努力,一切還有機會。

要加油啊。

林瀚墨暗暗叮囑自己。

繞過影壁,剛進前院,前面是一大群迎接他的人。

除了當中的安南侯,其他幾乎都是女性,個個一身素白。

“謝天謝地,謝天謝地。”

侯夫人激動得幾乎無法站穩。

她盯著剛剛跨進大門的兒子,見他安然無恙,忍不住淚眼婆娑。

“哭什麼,”安南侯咳了一聲,“回來就好,先過來跨火盆,燒掉過去所有的黴運。”

侯夫人如夢初醒,“是是是,跨火盆,先跨火盆。其他以後再說。”

林瀚墨和戴璞存幾人應了聲,連忙急走幾步,逐一跨過燒得正旺的火盆,這才向眾人問好。

進了正廳,一家人還沒說上幾句話,廳門被敲響了。

外面傳來門人緊張的聲音。

“侯爺、世子,兵部及吏部尚書來訪,兩位大人正在大門外不肯進門。”

林瀚墨心一沉,不由和父親相視了一眼。

年關已近,想必吏部已經結算好了各家各府這一年的表現與功過,是時候給予定奪了。

父子倆心底不願,卻也只能快步向大門走去。

“見過侯爺,世子。”

關邑兩人身為朝廷六部重臣,但在林家的爵位面前依然要鞠躬問候。

安南侯擠出絲笑容,“不知兩位尚書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快快請進。”

“來人,準備好茶、點心給兩位大人禦寒。”

關邑兩人不約而同抬頭看了眼上方的匾額。

“本官就先不進府了。”

“都是熟人,侯爺想必也知道我們過來的目的,還是先辦正事吧。”

這關節,無論是吏部還是兵部,所有人都忙得團團轉,哪有空喝什麼茶。

安南侯臉色剎那間變得慘白。

他看了眼漸漸圍過來的觀眾,痛苦地閉上眼睛。

“罷了罷了,我林氏罪有應得。兩位大人請便。”

吏部尚書點頭,隨後嘩啦拿出一卷長長的絹書,朗聲念著。

好半天過去他才唸完。

“侯爺還有世子,不知您倆對兵部及吏部的記載有無異議?”

父子不敢大意,接過記錄,冒著風雪細細地看了一遍,好半天過去才緩緩搖頭。

“謝兩位大人,兵部及吏部記載詳盡準確,且懲處恰當,侯府上下並無異議。”

吏部尚書點頭,轉頭看向身後的下屬。

“長興十六年到長興三十二年,林氏治家不謹、御軍不嚴,護國不力,按律爵降五級,罰金三十萬。”

“來人,摘下侯府匾額。”

下屬們早就帶了梯子和摘鉤,聽言紛紛上前。

眾目睽睽中他們嘩啦一聲便摘下了林家那張足足掛了幾十年的匾額。

“換匾。”吏部尚書又出聲。

很快,一張寫著“安南伯府”的匾額抬了出來,麻利掛到了大門上方。

伯。

林瀚墨靜靜地看著匾額上的爵位。

一場仗的功夫,他們從正二品軍侯降到從三品軍伯,狂跌五級。

若是再跌,就和數年前的忠勇伯府一樣,要失去爵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