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3日，陰。
“我以為是愛情。”小琴拿著老黃買給她的珍珠奶茶喝了一口，“雖然覺得喜歡上自己的老師有點羞恥，可是剛好老師也喜歡自己……
“那天他醉醺醺地來到我租住的地方，不停地敲門，我擔心他喝多了在外面不安全，就讓他進了屋……
“他渾身都是酒味，他哭著跟我說他好喜歡我……
“酒後吐真言，那個時候的我聽了之後覺得好高興……
“你知道嗎？你喜歡的人剛好也喜歡你，這多美好呀！”小琴突然轉頭望著老黃。
老黃只是抽菸，沒有說話。他沒有情感經歷，至少，現在想起來是沒有了。有一個女孩，她叫欣欣，老黃確實一直把她藏在心裡，但是他不確定那是不是喜歡。在孤兒院他們兩個是最要好的朋友。那時候他們7歲。那時候有一個非常陽光的年輕人經常來看他們，每次來的時候不僅會買好多水果，還會給每一個孩子送上他自己折的紙飛機，飛機上非常貼心地寫著孩子們的名字和夢想。
“你們呀，以後要像這紙飛機一樣，飛得好遠，好遠。”那個年輕人溫柔地說。
是的，老黃記得，那個叔叔折的紙飛機，真的可以飛很遠，他自己從沒有折出過那樣的飛機。
“叔叔，你是做什麼的呀？”躺在病床上的欣欣問。
“我呀，是一名人民警察。”叔叔說得很認真。
“原來警察不是冷冰冰的，原來警察給人的感覺這麼好。”那是年幼的老黃第一次見到警察的感覺，他一邊給女孩剝橘子一邊在心裡想著。
“那……”欣欣欲言又止。
“怎麼啦？”
“叔叔下次來的時候，可以穿著制服嗎？”
“好的呀，下次來，我穿著制服。”叔叔彎曲食指勾了一下欣欣的鼻尖，“那你答應叔叔快快好起來好嗎？”
“好。”
但，他們都食言了。欣欣重症不治身亡，生命定格在7歲，那個警察叔叔也再沒有來過。後來老黃從院長口中得知，他在追捕歹徒的過程中犧牲了……
欣欣死前的最後一刻還在問：“今天叔叔來了嗎？他會來的……對嗎……”
年幼的老黃說不出話，只能沉默。也是在那個時候，他在心中暗暗起誓，自己要當警察，要穿著制服給她看。很多年後的一天，那個剛剛當上警察的年輕老黃一路飛奔來到欣欣的墳墓前，他在那裡靜靜地站了很久，很久，然後，緩緩地敬了一個禮。也是在那一天，他把關於欣欣的回憶和自己為什麼當警察的原因都深深地埋進了心底。也大概是在那個時候吧，老黃決定這一生都不要有任何的親密關係，因為他無比清楚地知道——當警察是隨時會死的，他不想讓任何在乎自己的人失望悲傷。
“老黃，你當初為什麼選擇當警察？”有時候和幾個老夥計喝高了之後，他們會問。
“就那麼當上了唄……”他總是一句話輕輕帶過，“來，幹了。”
“可是，那並不是愛情。”小琴的眼淚落到奶茶的塑膠封蓋上，“我試圖說服自己那只是一場噩夢，醒了就好了……甚至那個懷孕女孩的家長衝進學校的時候我還在看熱鬧，諷刺吧。”小琴苦笑，“他跟我解釋那只是一場意外，我相信了他。其實我也不知我的內心深處是不是真的相信，或許，我只是不願意承認自己被騙了……
“直到……直到另外五個同學站出來說她們也被他猥褻過……”小琴停下敘述，用力咬著吸管，眼淚不停地滴落下來。
老黃靜靜地聽著，靜靜地等著，他沒辦法打斷，更沒辦法安慰。
對慶水橋小區吳勇房子進行仔細勘察後確認了吳勇就是在那裡被殺身亡的。根據痕跡分析吳勇的汽車也停在那裡超過了3個月，車內沒有可疑痕跡，兇手並沒有用吳勇自己的車拋屍。除此之外沒有發現任何其他有效的線索，兇手非常謹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於是，老黃打算從鑰匙入手。從物業那邊獲得的可能性基本排除，不是本人來，他們不會把鑰匙交給任何人，即便借出去了，他們也會有登記記錄的。鑰匙是被鎖起來的，在案發之前他們的辦公室也沒有發生過入侵事件。再次到學校調查的時候，小琴出現了。當時老黃已經走出校門，這個女孩攔住了他。
“那個人是去年7月份的時候在學校超話上聯絡到我的。當時這個事情在上面炸開了，我甚至還傻傻地發聲替他辯護，有很多人罵我，那些話要多難聽有多難聽，呵……”她停了一會兒，“但是那個聯絡我的人，她沒有罵我，而是直接給我發了好長的一段話，這番話讓我冷靜了下來……
“‘你知道一個女孩站出來說出自己被人猥褻被人性侵過需要多大的勇氣嗎？你知道一名女學生站出來說自己被老師猥褻過需要多大的勇氣嗎？你知道一名青春期的女生有多在意周圍人看自己的眼光嗎？’
“我清清楚楚記得Ta說的話。之後我們聊了通宵，在這之前，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和那個人的事情，她是第一個，你是第二個。
“她知道了我有那個人鑰匙的事情，讓我把鑰匙給她……
“‘債是需要還的，即使受害者原諒或者不追究或者沒辦法追究了，債也是要還的。’
“就在這裡，她讓我把鑰匙包在紙巾裡，放在這張椅子的下面。”
“你見到Ta了嗎？是男是女？”老黃追問。
“沒有，她讓我放下鑰匙就離開，甚至她有沒有來取我都不知道，當時的我只想讓自己從這個噩夢中醒來，了結這所有的一切……但是，我感覺她是女生……”
“那你們的聊天有記錄嗎？”
“有，我有截圖。”
“另外，還有一個事情，你在吳勇的那套房子裡待過，那個新風系統你知道嗎？”
“我知道，就是他為我裝的，我說廚房返味很嚴重，太臭了，他說聯絡過物業處理不了。我下一次去他那裡的時候他就喊了師傅來裝新風系統了……”
“你當時就在現場？”
“對呀，本來師傅要把進風口裝到客廳的那個窗戶下邊的，我覺得太危險了，一個人要爬到9樓的窗外去……後來師傅說那從樓道進風也可以……”
“所以後來進風口就安裝在樓道的那面牆上……那這個事情，那個人知道嗎？向你拿鑰匙的那個神秘人？”
“知道吧，我應該和她聊起過……”
“好的謝謝……”
“其實……”小琴說著突然沉默了，過了好久她才輕聲繼續，“……被吳勇騷擾、猥褻甚至強姦的人遠遠不止你現在看到的這些……”說完她就離開了。
老黃看著她的背影，感受到了她對自己，對警察，甚至對這個世界的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