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疤面虎被打死以後,通臂猿苟二便當上了山寨的大當家:其實手下的嘍囉們早就覺得這個大當家的應該讓通臂猿來做了——他們這夥人之所以日子過得舒坦,隔三差五的有酒有肉,還得虧人家聯絡僱主給兄弟們攬活兒。混江湖可不光是打打殺殺,還有人情世故——先安這麼窮,誰能接到生意誰就應該是老大。

其實這次圍攻先安縣,背後的金主是廣寧寺:新任的方丈做事不像是個出家人,反倒像是個地主惡霸——本來先安縣城外的土地只有一小半是廣寧寺的廟產。但是前段時間苟二的山寨突然闖到先安縣,也不打家劫舍,就是要你家的地——當然,絕不騷擾廣寧寺的佃戶。

說強賣強買還是好聽了:你不賣不要緊,自然有人去點你的房子,打你的悶棍綁你的票——這些事情都是苟二的人做的。他們這些土匪要了地又沒用,自然是轉手賣給寺廟——因此發了一筆橫財。

當地人對到底是怎麼回事心知肚明:但先安縣城小兵弱,大家只好忍氣吞聲——直到澳宋的軍隊來了為止。澳宋的《宗教管理辦法》明確規定:廟產是非法的,一切宗教組織也不得進行任何性質的佈施和募化——因此,派去的幹部在瞭解了情況之後,立刻帶著當地人把縣城附近全部是廟產的土地充了公。

有苦主的土地重新給苦主發了地契,沒有苦主的土地則按戶分了——原本的佃種這些土地的人家優先,沒有佃戶的土地則以抽籤的方式分了出去。

儘管做法多少有點簡單粗暴,但是立刻就在當地收穫了民心:苟二一夥連他們背後的廣寧寺,最近真是把廣寧縣從上到下給禍害慘了。

雖然當地人要求部隊最好能進入山谷,把苟二一夥連他們的靠山廣寧寺連根拔起。但部隊得到的命令是:瑾守城池、沿道路巡邏、搞好同當地人的關係,不得進入山谷攻擊廣寧寺,違者軍法從事。並讓他們告訴當地人:廣寧寺易守難攻,又在特區轄區之外,因此只抄沒土地,不能跨境打擊。

其實也就是一說:對越南人來說,澳宋只要沒派兵把諒山圍了,越南人就不認為澳宋“越境”了——雙方的條約只是大致約定了邊界,且越南人在諒山也就是控制諒山和同登這兩座城而已。

之所以要這樣,還是因為上頭的首長們擔心這麼幾件事:一來,擔心山谷內地形複雜、敵情不明,大部隊貿然進入,路上會吃虧;二來,廣寧寺附近的兩個村子,其居民基本上全都依附於寺廟,擔心苟二提前得了訊息再跑了——總之,先放出一些訊息穩住苟二,等有了機會再一舉消滅他。

很快,機會就來了:8月份的一天,奠夏村的大戶,吳家老爺子過六十大壽——先安縣的吳家老店大掌櫃的,論起來是吳老太爺的侄子輩,管老爺子叫大伯。吳掌櫃近些年做生意發了財,頭半個多月就在忙著給吳老太爺張羅壽禮了。

老爺子大壽前一天,吳大掌櫃就坐著滑竿,帶著十幾個挑夫,或挑或抬,帶著壽禮進山賀壽去了:也正是沾了山裡有親戚的光,他家的字號進山是不用擔心被搶的——算是壟斷了從先安到諒山這條線,怎麼能不發財?這事大夥眼紅也沒用:山裡有親戚又不犯法不是?

當然:吳大掌櫃的身份對外是吳家老店的老闆,但他還有另外一重身份——澳宋軍事情報局的線人。至於澳宋是怎麼發展他的,一句話:最高機密——當然,用了些手段就是了。想來各位也猜到了:這一趟給他抬滑竿的、挑挑擔擔的全都是陸軍的偵察兵化妝的。

陸軍的偵察兵部隊跟軍事情報局和特偵隊比起來還是顯得“業餘”了點:比如他們一個個都留著短髮——但當地氣候炎熱,很多幹力氣活的都是留短髮甚至剃光頭的,所以倒也不至於露餡。

一行人傍晚到了奠夏村之後,吳大掌櫃的自然是住在吳老太爺家,隨行的挑夫們則沒有這個待遇:被打發去了村口的破土地廟裡住——當然,帶著的壽禮要明天大壽的時候再進門,因此也暫時放在廟裡。

此行帶隊的指揮官,正是我們前面提到的趙成章:入夜之後,他命令自己的隊員把夾帶在禮物裡的裝備取出來,然後趁著夜色帶了一個人摸到廣寧寺附近,觀察起了地形。

只見先安河在廣寧寺前拐了一個九十度的彎,咆哮的河水將廣寧寺所在的山頭夾在當中。要上山只能靠一條七扭八拐的羊腸小路,路上每走一段就有一個點著火把或是火堆的崗哨,而廣寧寺就坐落在山頂的平地上。

兩面環水、山前只有一條路、山後就是古樹參天的森林:怪不得苟二要盤踞在這裡——果然是易守難攻、打不過能跑的好地方!

“看來,這件事得回去跟大夥好好商量一下,”趙成章心想,“最好問問老吳怎麼說。”

大概四更天,趙成章才回到了隊員們落腳的土地廟——沒想到,吳大掌櫃也在這裡。

“趙班長,既然我已經帶著你們進來了,咱們大部隊什麼時候到?”吳掌櫃問道——他是真心希望能趕快剿滅了這夥土匪,這個成天擔驚受怕的線人真不是好當的。

“沒別人了,就我們十幾個人。”趙成章接過隊員遞過來的乾糧啃了一口。

“啊?哎呀!趙班長!不是我長別人銳氣,滅自己威風:這廣寧寺非同小可啊!裡面連和尚帶土匪現如今有五六百人!幾十杆槍,還有鐵炮,還在山上堆滿了滾木礌石——慢說十幾個人,就是再來幾百人,怕也是攻不下廣寧寺!”

“老吳,你放心,咱們人雖然少,但是那話怎麼說的——尿泡雖大重二兩,秤砣雖小壓千斤!”趙成章胸有成竹,“你放心,這次一定能把這些人一網打盡!來,你是本地人,跟咱們再說說廣寧寺的情況!”

當初情報局在招募吳掌櫃的時候,給他放了一天的超級英雄電影——出發之前,他的上線又告訴他:跟他一些上山的人都是些徒手開磚劈石的高手——想到這些,他又有了信心。

“我確實瞭解一些情況,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回來以後,我聽說了兩件事——第一,苟二這次回來,殺了廟裡的方丈和管事,徹底霸佔了廣寧寺,雖然他一直沒有下山騷擾大家,但是大夥都跟廟裡有些來往,所以多少有些怨言。”吳掌櫃補充道,“第二,從那以後,除了崗哨和滾木礌石以外,他們還在山上佈置了訊息機關、陷坑翻板——要是不知道里面的關節,就這麼上山恐怕要吃大虧!”

“對了!”吳掌櫃一拍大腿,“還有一件事,廖家的廖富貴,原本是廟裡的賬房,因為會算賬,所以土匪給他留了一條命——據說現在已經混成頭目啦!”

“哦?說說這個廖富貴的情況!”

“這個廖富貴,雖然人在山上,但是老孃和老婆孩子還在村裡,聽說他半夜經常偷偷坐小船回家探望,順便替土匪打探訊息。”吳掌櫃輕蔑的笑了笑,“這傢伙從小就是個土霸王,一心想升官發財。可是,這人又是個貪生怕死的膽小鬼——只要抓住他,說不定就有辦法!”

趙成章聞言喜出望外,當場決定:先擒廖富貴,再取廣寧寺——唯一的問題就是不知道這傢伙什麼時候回家。所以他又囑咐吳掌櫃:讓他在吳老太爺家多住幾天,給偵察兵們打掩護,等到拿下了廣寧寺再說。

第二天怎麼給吳老爺子祝壽不提:當天晚上,偵察兵們埋伏在了奠夏村前往對岸廣寧寺的渡口附近,只等廖富貴露面——沒想到,守了整整一夜,等到東方發白還是連個鬼影子都沒見。隊員們經過討論,認為情況有變,計劃需要變更。

當天中午,趙成章帶著一個偵查員,化妝成越南低階武官的模樣,大搖大擺的走進了廖家。

“北軍府趙副指揮使來訪!”化妝成馬弁的偵查員大聲通報道——副指揮使聽著名頭挺大,但其實只是最末流的七品武官,一抓一大把:這樣反而不容易露餡。

廖母一聽家裡來了當官的,立刻像是老母雞學飛一般迎了出來。

到了屋裡,雙方剛分賓主落座,廖母便問道:“指揮使來此,不知有何要事?”

“嗯!雖說這裡窮鄉僻壤,但也是北軍府的轄區,今日到此非為別事——崇國公命我等籌措糧秣,以備冬月用兵。”趙成章端著架子拿腔拿調的說道——他老家雖然是廣東佛山,但他們家說的是客家話,所以一點也不會露餡。

“可是……咱們這些鄉下人,種的都是廟裡的田地,不是不繳稅不納餉麼?”

“哼!皇帝的旨意大,還是鄭國公的鈞命大!”趙成章一拍桌子,“你們家別是要造反吧!?我可聽說了,你兒子廖富貴可是有通短毛賊的嫌疑!”

“哎呀!老身實在是不知呀!老身不識字,他走時也沒有交代,如今這可怎麼辦?”廖母慌了神。

趙成章眼皮一翻,不耐煩的問道:“廖富貴什麼時候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