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說別的事我和大哥眼窩子淺,也聽不懂。”陳徵對三弟說道,“你就說說你怎麼當兵的經過吧!”
“這可就是小孩沒娘說來話長了……”趙成章摸了摸後腦勺,“大哥要聽我就沒有不說的,可從哪說起呢?”
趙成章將軍後來做到了鐵道兵部隊的副司令員:作為一位頗有傳奇色彩的歸化民出身的伏波軍高階將領,我們可以找到很多與他有關的傳記和採訪記錄,在這裡引用《啟明星日報》的《“爆破英雄”趙成章》等文章中的描述以幫助各位讀者瞭解他的早年經歷。
趙成章出身廣東佛山的匠戶家庭,父親是軍器局的鐵匠。平日裡若是沒有差事要應,趙成章的父親就靠修造農具的手藝養家,若是有差事,好時每個月衙門裡可以給開9錢的支。他們家還佃了幾畝地,用來種稻、種菜、養蠶、紡棉花——田地裡的事都是母親帶著當時還小的趙成章和弟弟妹妹們一起打理。那個時候日子是貧苦的,但是因為趙成章的父親會手藝,母親勤勞能幹所以一家人的日子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倒也有滋味。
可惜好景不長:趙成章十六歲那年冬天,兩廣總督王德尊說是要剿匪,父親作為軍匠要應差打造軍器——結果在鑄炮的時候因為累脫了力,手上一洩勁兒被鐵水活活燙死了。那個年頭,軍匠應差的時候死了便死了:若是沒有家小的軍匠,死了屍首往鐵廠邊上的礦渣坑一丟,讓野狗叼了去也沒人管。像是趙成章的父親這樣有年滿十五歲的兒子的,雖然屍首會被送回家,但是趙成章就要進軍器局,頂父親的差事。
匠戶就是這樣,父死子繼,世世代代只能當匠戶:除非是考中了功名當了官,或者皇帝開恩給你家除了匠籍,否則哪怕是離開原籍都是一行大罪——匠戶和軍戶在明初國庫充盈的時候,日子還算行,但是從明中期開始就實際上淪為了沒有自由的官奴了。父母之所以給趙成章起這麼個名字,何嘗不是抱著他能夠改變世代為官奴命運的期待呢?
趙成章被兵丁捉去軍器局以後,因為他長得又瘦又小做不得爐上的重活,因此只讓他做些搬柴燒火的活計。大概做了十幾天,趙成章正覺得自己早晚要跟父親一樣累死在軍器局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熟人:這人是鎮上的財主,也是個世襲的武官,趙成章和娘去他家做過短工——因此他認得趙成章。
那天他一身戎裝,看意思是來軍器局支領兵器甲冑,看又瘦又小的趙成章一趟一趟的在軍器局院子裡搬柴火,他照趙成章屁股上踹了一腳瞪著眼睛呵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是你個毛都不齊的東西能進來的麼?還不快滾出去!”
在武官、管事的和兵丁們的鬨笑中,趙成章就這麼稀裡糊塗的被從戒備森嚴的軍器局裡趕出來了——母親見他回來,又喜又怕:喜的是自己的兒子活著回來了,怕的是兒子再被捉回去可怎麼辦?趙成章哪裡知道:他這一跑,到時候點卯不到可就是逃差,要是被捉回去可是掉腦袋的罪過!
恰好趙成章的舅舅——也是他的姑父:是他孃的親哥、還娶了他爹的妹子,算是親上加親了。他那天剛好從梧州回來,得了三天的假,聽說趙成章的爹出了事,提著一吊銅錢趕來弔唁。他是轉運使司的船戶,平日裡駕船走南闖北,見識到底是多些:聽自己的妹子也就是趙成章的娘前前後後把事情說了一遍,思忖良久給他們一家人點了一條路。
“我聽說王軍門過些日子還要徵餉,這一徵餉想來又要加租子——原本種地一年也就是勉強餬口,如今又要加租,叫我們這些人可怎麼活?”趙成章的舅舅嘆了口氣,“現如今外甥仔又闖下這樣大一場禍事,妹子不如你聽我一句勸,帶著孩子們逃籍吧!”
“往哪裡逃呢?妹子我除了哥哥再沒有親人可以投靠了……”
“好妹子,聽我的!你拿著這些錢,帶著孩子們去廣州!廣州城外有梁大善人開的粥場,不管是誰都可以到那裡領粥吃,那邊有帶人出海的海商,只要上了他們的船,你們一家人就算是熬出頭了!”趙成章的舅舅言之鑿鑿,“我聽那些跟海商出海又回來的人說,只要出了海,到了靠岸的地方人人有飯吃、人人有衣穿:可就享福啦!”
見趙成章的娘還在猶豫,趙成章舅舅催促道:“妹子!哥哥還能胡說?外甥仔這一次要是被捉回去,便是不殺頭也要吃四十軍棍,他這一把骨頭的身板如何熬得過?”
於是,就這麼在舅舅的張羅下,一家人舍了租住的房子和佃的田地,收拾了行李離開佛山來到了廣州。然後順利的上了海船到了海南,一家人就這麼成了歸化民——多年以後,每當想起這件事,趙成章還是十分感謝自己的舅公:要不是他,就沒有後來的自己了——因為他們家逃籍,舅公還連坐吃了二十板子。
“哎!以前活的得過且過,從來沒想過日子為什麼會這樣苦。”趙成章說了些兩位哥哥聽不懂的話,“現在才知道,沒有人生來就要受苦:要想不受苦,那就跟著首長們幹——總不會錯的!”
“老三說的對,現在的日子確實是想都不敢想——來!走一個!”梁步金舉杯提議道。
梁步金其實是三兄弟裡酒量最差的,他喝的是兌了一點酒的橘子汁蘇打水而已——他喝兩大口杯子裡的“酒”,放下酒杯對趙成章說道:“老三,等以後咱們弟兄得了假,一定去海南給老孃磕頭!”
“那好呀!”陳徵附議道,“哎?老三,家裡還有兄弟姊妹?以前怎麼沒聽你說。”
趙成章嘿嘿一笑:“嗨!那不是兩位哥哥也沒問嘛!我家裡還有一個小弟,叫成材——還有一個小妹原沒有大名,到了這邊首長給賜了個大名叫飛燕。”
“想我舉目無親,當兵也就當了,老三你還有老孃和弟弟妹妹,怎麼也當兵了?”梁步金十分不解,“現在咱們知道這邊當兵好,但以前誰都知道:好鐵不打釘,好漢不當兵呀!”
“我當兵也是機緣湊巧,原本是誰問也不說的,但是兩位哥哥不是外人,我就說了吧!”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到了海南以後,趙成章為了補貼家用,做過報童、賣過冰棒:因為他長得又瘦又小,就有些壞小子欺負他——有一天,有個潑皮買了他的冰棒不給錢,趙成章氣不過就用賣冰棒的箱子給這傢伙開了瓢。首長們的法度多嚴?像這樣當街傷了人的,怎麼也要服一年的苦役。但是斷案的法官一來唸那潑皮有錯在先,二來唸趙成章年紀小又是初犯,因此法外開恩只以防衛過當斷了他蹲半個月班房。這案子趙成章是服的:畢竟那個買東西不給錢的潑皮連跟他一夥的那些人,可是個個要服一年的苦役。
只不過趙成章沒有想到的是:這樣他身上就算是有了案底——在海南,有了案底可就不好找工作了。好在他聽說外島上正在招工,工錢給的可高,也不挑你有沒有案底:沒錯,正是姜醉他們當初搞的紅河公司在招人。
姜醉他們當初一上吉婆島,就在島上大規模的伐木、採石:伐木還好解釋,畢竟木材價格在那裡擺著——可石頭這玩意還不是到處都是?幹嘛非要在吉婆島就急著採呢?畢竟那可是世界頂級的旅遊目的地之一,這麼搞是不是太過於焚琴煮鶴了?
對交州特區的文武一把手來說,搞採石場可是一步規劃得極為長遠的棋:不光是開採些工業原料和建材——他們的野心可不僅僅是在越南北方折騰一下子而已。在他們的規劃中,要用3-4年時間控制整個北越,為進入雲南做準備。
然後從紅河逆流而上抵達老街,再沿著紅河河谷,利用大明原有的驛路,用兩年時間修建一條連線老街和大理、昆明、攀枝花的道路。然後趕在1643年底之前,從攀枝花出發沿著長江進入並控制四川,趕在張獻忠入川之前將他消滅在三峽地區——這樣就可以保護四川1500萬人免遭屠戮了。
不管是打仗還是修路,少不得逢山開路遇水搭橋:這個時候怎麼能沒有專業的工兵部隊呢——但可惜的是,整個澳宋專業的工兵部隊只有區區一個營不到500人而已。考慮到工兵的核心技能之一就是爆破,因此姜醉在吉婆島上搞的那個用炸藥採石的採石場,其實是他和獨孤求婚都十分重視的工兵搖籃。
趙成章又瘦又小是不假,但是以他的個頭他其實手長腳長,加上從小幹活所以四肢結實有力:因此順著繩索上爬上爬下在巖壁上打炮眼反而是一把好手。獨孤求婚去礦場閒逛的時候,一眼就看中了這小子,於是他就這麼成了獨孤求婚手下的兵。
到了部隊以後,過了新兵的階段,趙成章就開始天天跟著一個懂爆破的幹部學習爆破:在他這一批兵裡,他的爆破技術是學的最快最好的——再加上他雖然年紀小但是為人熱心公道,因此當帶他們的這個幹部離開吉婆島的時候,向獨孤求婚推薦由趙成章來做班長。
“後面的事,哥哥們都知道啦!”趙成章話說完,仰著脖子又灌了自己一口啤酒。
“這不對呀!”老二陳徵到底見識多一些,“老三!你身上不是有案底麼?我也聽說了,這個可厲害!你有案底怎麼當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