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軍隊沒了中層指揮官會是什麼情況?
朱慈烺並不清楚其他地方會怎樣,但他篤定應天城裡的明軍必然差別不大。
在他看來正因有了這些千戶、指揮使和趙之龍這樣的都督,南明軍隊才會一觸即潰。
乍一聽,這樣的結論似乎有些荒謬,但這卻是朱慈烺苦思冥想的結果。
如那江陰,若非城牆被紅衣大炮轟塌,指不定就會守到什麼時候去。
這裡面自然有閻應元等人的才能在發揮作用,但沒有舊體系掣肘卻也是不能忽視的重要因素。
朱慈烺有什麼本事?他如何篤定應天能守?
說到底他就是想效仿江陰把舊體系砸爛,再用數天時間建立一個還算能用的新體系。
的確,能做到現在這般地步自然有他的特殊性。
弘光出逃後所帶來的權利真空給了他機會。
歷史上的朱慈烺並沒有抓住這個機會,可如今的朱慈烺卻抓住了這個機會。
他並沒有被義民裹挾,反而取得了這些義民的指揮權,繼而才能在這軍營之中對這些百戶訓話。
在這個過程中他明確了自己該做什麼、該怎麼做,也從最初的彷徨不安變成了現在的泰然自若。
當然,這些道理常冠林是不會明白的。
他原本以為太子殿下只是想將那些千戶暫時控制,等加以鑑別後再酌情使用,可誰知殿下居然準備將他們都棄了。
殿下的問話犀利異常,憑他常冠林的口才自然只能在原地漲紅臉,可他總覺得這樣不對。
“常將軍,你在北面打過仗,我軍潰逃一般是出現在哪個層面的?”
“若總督領兵便是總兵、總兵領兵便是指揮使、指揮使領兵便是千戶。”
朱慈烺本以為他還會稍加回憶,可沒想到自己話音剛落那不善言辭的常冠林便利索地答了出來。
想來常冠林在應天的這些年也會常常想起當年的事。
“那你可曾聽過百戶先跑的?”
“有過,但不多,百戶手下不過百十來人,他要敢跑督戰隊便能輕鬆處置了。”
經過這番解釋,常冠林雖明白殿下用意,但卻還有疑慮。
“殿下,話雖如此,可中間少了兩層又如何統一指揮?”
“我不需他們統一指揮,只要能按部就班即可。”
說著,朱慈烺便向他細細講起了自己的守城謀劃。
常冠林雖還似懂非懂,但總算明白殿下的謀劃多少有些成算,也非完全胡來。
只是其中許多關鍵處與其認知相悖,他不明白殿下如何篤定就能行得通。
“明日你便讓人去劃分防區吧。”
“得令!”
常冠林本待下去吩咐,可又聽朱慈烺說道:“你陪我說會話,傳令的事讓其他人去就行了。”
“是。”
“你在盧太師麾下時可曾見過韃子?”
“太師多與流寇作戰,韃子卻未見過。”
朱慈烺點了點頭,他留下常冠林並非說話那麼簡單,所以也不覺失望。
可當他正準備轉身去往中軍時卻聽他又說道:“不過我有一好友曾和韃子戰過幾場,從他口中也聽過一些。”
“哦?”
這可算是意外之喜,別看只是從別人口中聽過,但這和一無所知卻有天壤之別。
常冠林見殿下有興趣,便將自己所知一股腦講了出來。
韃子作戰時一般先用阿哈消耗,待敵疲累後又用披甲人衝擊薄弱處,最後才用旗丁絞殺。
其中阿哈為奴隸,他們裝備簡陋,敢有後退便會被立即斬殺,是炮灰一般的存在;
披甲人則為降兵中的勇武之輩,他們不僅身披重甲,還會被固定於馬匹之上,一旦入陣便只能奮勇向前;
旗丁卻完全不同,他們是真正的滿人,不但有雙甲護身,進退也較自由,根本不會被當做工具使用;
另外還有白甲兵,他們內著鎖子甲,外披鐵甲,中間還夾著一層棉甲,當真是如人形坦克辦的存在。
朱慈烺一邊聽著,一邊將其與後世資訊進行對照。
片刻後,他才發現這似乎並非遊牧騎兵的常用戰法。
待他將心中疑惑問出,常冠林卻有些驚訝地說道:“韃子善於步戰,未曾聽他們用過殿下說的那種戰術。”
朱慈烺越發疑惑:不都說八旗勁旅騎射無雙嗎?怎在常冠林口中反倒成了重甲步兵?
不過常冠林並無騙他的理由,所以朱慈烺也就先按他所說分析了起來。
這種戰法雖說簡單,但在對上明軍時卻極為有效,究其原因..........兵為將有這四個字便能完全說明。
大軍作戰並非如後世影片那般一字排開,然後兩軍互砍一陣,誰剩的人多誰便贏了。
若不分中軍、側翼、主力、後備的話,一有變故就是全軍覆沒的結果。
也正是這種區分決定了戰場之上定會有人吃肉,有人啃骨頭。
那麼問題來了,軍將們若分了吃肉的差事自然萬事好說,可要拿自家士卒去為他人啃骨頭卻是誰都不肯的。
所以軍將們要是分到了啃骨頭的活便能拖就拖,要遇到拖不了的時候也就只有撒丫子跑路了。
左右實力還在,文官們也不能拿自己怎麼樣。
這樣的情況在最初還可以用武將的人頭來震懾遏制,可等到武將需要靠自己想法養活兵丁時,卻也沒什麼效果了。
不過幸虧南方未經戰亂,養私兵還沒蔚然成風,否則朱慈烺又憑什麼在一堆戰力強悍的家丁面前抓走主將?
聊著聊著,天已麻麻亮。
這半日一夜,朱慈烺趁應天權利真空的機會做了許多事,若仔細梳理就會發現並非只是奪兵權這麼簡單。
他用王福平這些差役掌握了城中書辦小吏,如此一來哪怕沒了官員協助也能保證自己的命令傳達通暢,其效率說不定還會比之前快上一些。
此事說來毫無難度,但在這個時代卻有幾人能夠想到。
常人都覺得掌握行政須得掌握官員,可那些毫不起眼的書辦小吏才是真正的行政體系。
至於文官.........,說白了不過是皇帝的傳聲筒罷了,這些傳聲筒甚至還會按自己的想法改變傳來的聲音。
這話聽來讓人詫異,但情況確實如此,否則明清時節為何會有大批師爺出現在縣令、知府這樣的基層官員府中?
現在文官體系徹底崩塌,正好可以讓朱慈烺試試離了他們自己能否管理應天這百萬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