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雨直下到拂曉時分方才停住,凌晨的空氣還帶著些許的清冷,文武百官依次地走進大殿,共同參拜剛剛為皇帝送行而回的皇太子。

李泰坐在最前面,面向著百官,接受大家的朝拜,一套程式化的流程之後,齊公公一聲高喝:“有本早奏,無本散班。”

群臣有本的開始上奏,沒有本的靜坐著不出聲,經過這幾年的錘鍊,李泰的理政能力逐漸地變強了,簡單的事情基本上三言兩語就能處理好。

不一會兒監察御史韋思謙走出人群,他先是深深一揖,然後說道:“太子殿下,臣有本啟奏。中書令禇遂良壓價強買下屬房屋與良田,大理寺少卿張睿冊以為準估無罪,特請太子殿下親裁。”

褚遂良靠誣陷朝臣連連升官,官升的快,位置漲得高,不光別人看著不爽,他自己也覺得忐忑。

為了救長孫無忌,褚遂良拼上了老命地誣陷別人,不管是重臣還是皇親都一樣毫不猶豫地出手。

結果是保住了長孫無忌的命,卻沒保住長孫無忌的前程,長孫無忌落了個被髮配的結果,而他卻步步高昇,坐到了中書令的位置上。

他這個官升得很具有戲劇性,可以說所有都很無奈。皇上明明知道他誣陷了很多的人,卻不得不升他的官。

原因很簡單,那就是他陳述的全是事實,沒有一件事是他捏造的,而關於造反也好、心懷異謀也好,這些動機都是他猜的,猜錯了動機不犯法。

這種事非但不能打擊,還必須得提倡,如果你打擊了他,那以後別人就不敢再隨便上告了,為了開通言路,就只能是昧著良心地升他的官。

眾大臣分成了好幾派,恨他的恨得牙根疼,只是苦於沒有抓到他的什麼把柄,恨不得弄死他,只不過還沒等到合適的時機罷了。

有冷眼旁觀的,遠遠地看著熱鬧,靜靜地等著看他最終的下場,同時也開始了自省自警,凡事要小心為上,謹慎到極限,不求有功、不求痛快,但求別被人刻意曲解誣陷就好。

也有羨慕他的,暗暗起了效仿之心,憋著勁地等著找個什麼由頭也誣陷誰一把,說不定也能迎來升官發財的好運氣。

更有奉承追捧他的,他這麼橫作豎跳都不死,還一溜煙地升官,很明顯他聖眷正隆。

他自己更是寢食難安,他無比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麼的尷尬,知道自己得罪了多少人,更知道自己升得越高摔得就越慘。

正所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皇帝與司徒之間的這場龍虎鬥,他就不該參與進來,連太子都被皇帝故意拋到了漩渦之外,可見參與其中的兇險。

可是參與不參與也不是他自己能說了算的,他被綁到了長孫無忌的戰車上,他根本就沒有抽身的退路可言,衝與不衝之間他沒的選擇。

他也想遞上辭呈,早點告老還鄉落得個平穩也好,奈何遞辭呈也得有個恰當的時機和理由才行。

皇帝剛剛出發,你這邊遞辭呈?你這是威脅皇太子呢嗎?是不是以為大唐離了你能倒?

監察御史的職責就是監督官員行為、彈劾違法官吏,韋思謙發現褚遂良強買下屬的房屋和田地,就向大理寺上報了這個情況。

大理寺少卿張睿冊他就覺得沒人能搬得到褚遂良,褚遂良一個人單挑了半朝臣子,人家都贏了,現在就強買下屬個房子田地什麼的,這算個什麼事?

張睿冊看罷公文,提起筆來就寫下了批覆,說褚遂良是按價正常估價買的,不算是強買強賣。

也就相當於是韋思謙提起了公訴,而張睿冊給駁回了,說這種情況是正常的,不予立案。

於是乎他把這件事搬到了金鑾殿上,該審不該審,該判不該判就由皇太子來決定吧。

李泰一聽是告褚遂良的,心裡立馬有了主意,饒得了誰都沒有可能輕易地饒過他。

李泰深知獎勵什麼,就等於是鼓勵什麼,也就等於提倡什麼,李泰可不想搞得人人都學褚遂良的“誣告精神”。

李泰本就不同意升褚遂良的官,只是拗不過皇帝老爹,老爹吃了太多納諫的甜頭,生怕別人不敢說話,只要肯說,不論對錯都大力獎賞。

李泰是寧可讓別人都不說話,也不想搞得人人亂說話。

韋思謙一本奏上,李泰向下掃視了一圈,直接開口說道:“睿冊舞文,附下罔上,罪當誅。”

張睿冊明顯是站隊褚遂良了,李泰就是讓大家看到站褚遂良那邊的下場會是什麼。

同時也是在警戒所有的官員,為官要以公心為上,為官必須清正,舞文弄墨地鑽營法律空子,最終一定會被法律的空子給勒死。

張睿冊站出來大呼冤枉,房屋與田地朝廷都給標註了明確的估價,褚遂良按估價購買有何不對?

“強詞奪理。”李泰冷著臉說道:“估價之設,備國家所須,臣下交易,豈得準估為定!”

朝廷的確對許多的房屋、田地都作出了估價,這個估價是預備國家需要的時候徵收用的,不是讓百姓平時以這個估價為準進行交易的。

李泰二話沒有,直接就判了張睿冊一個死刑,然後又下了一道命令:“遷褚遂良為同州刺吏,限三日內離京。”

褚遂良這個錯誤實在是不夠大,一般來說只要給退還個差價,再罰點錢也就沒事了。

李泰就是純純地借題發揮,無論如何先把他給趕出去,眼不見心不煩。

為什麼不多降他幾級呢?因為這次的理由實在不夠充分,把他外放出京已經是重判裡的重判了。

俗話說,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無論你是喜歡一個人也好、討厭一個人也好,想升他也好、想貶他也好,都得慢慢來。

褚遂良沒有申辯一個字,只是站出來謝了個恩,這件事就算是處理完了,李泰以為沒有人再會奏事了,正準備要散朝,一個金甲武士走了進來,躬身一揖道:“百濟使臣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