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水懷珠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爸,你說真的?”

她對事業是有野心,但從沒想過要當廠長,水巍山這個廠長做得好,還深得人心,一直做下去也不是問題。

“不了。”

水巍山坐下來,喝了幾口妻子遞過來的清茶,擺手,“爸想得很清楚,以後服裝廠改為私營模式後由你來當廠長。爸是真的老了,思想和見識都跟不上你們年輕人,再做下去,對廠子的未來發展肯定會有侷限性。”

倒不如趁著現在服裝廠改革,自己也把心一橫退居二線,徹底把棒子交出去。

“懷珠,這段時間以來都是你打理服裝廠,還做得有聲有色,爸是很放心的。”

水巍山想了許多,他是老一輩的人,習慣的也是體制內辦事的那一套方式,服裝廠要繼續生存下去,就要改為私營企業,到時無論是制度還是其他,肯定會和自己的認知有很大的衝突。

但是閨女不一樣,閨女膽大心細,經商自有一套雷厲手段,她能把服裝廠經營起來的。

“爸…”

水懷珠抿了抿唇,不知道說什麼。

她懂水巍山的話,可一個當了快二十年廠長的人,真的能輕易放下嗎?

他不會是故意在她面前裝樣子,實際上會躲起來難受的那種吧?

“聽你爸的。”

葉美英一句話打消水懷珠的顧慮:“你爸不習慣當私企廠長的,要他處處改變行事方式,比不能當廠長還讓他難受。”

自從上次水巍山從羊城回來後,便和葉美英說起上面有很多私企工廠的事,除了感嘆現在的世界變化太大,還搖頭說如果換做自己開廠,壓力一定會很大,可能焦慮得晚晚睡不著覺。

畢竟國企工廠的話,做得再差也有上面兜底,但如果是自己做的,每一分風險都會算在自己頭上。

“爸老了,肩膀擔不起太多的責任囉。”

水巍山搖頭:“這次如果不是你的建議,爸也只能遵照規定,今天就讓工人們原地遣散回去。”

“我早就不想讓你爸當廠長了,”葉美英撇了撇嘴:“破事一大堆的。他閒下來才好,才有時間和我一起做飯、養花、散步,媽不知多想過這種生活。”

“我也想多留在家裡陪你媽。”

水巍山展開今天的第一個笑容,輕擁著妻子的肩膀,開玩笑道:“閨女,以後真的要靠你來養我們兩個老頭子、老太婆了。”

“瞎說!”

葉美英嘖地拍開水巍山的手,“你是老頭子沒錯,可我還沒到老太婆的地步。我和閨女出街,人家見了還說我們是倆姐妹。”

“外面的人瞎說你也信,這麼好騙的。”

“我如果不好騙,當年怎麼會嫁給你?”葉美英沒好氣地切了聲,“要是知道你家裡人個個都是奇葩,我才不會跳進火坑。”

“和你過日子的人是我,又不是他們,”水巍山:“我對你不就行了?而且,當年不是因為你先喜歡我的?”

“不害臊。”

葉美英的臉騰地全紅起來,“懷珠還站在這兒呢,你好意思說這種不害臊的話。”

“你倆老不用理我。”

作為一個高瓦數的電燈泡,水懷珠很有自知之明,裝模作樣地捂著眼睛聽得津津有味。

“如果情不自禁想親個嘴,摸摸手的,我也會當作看不見。”

“嗐!”

葉美英的臉徹底紅遍,連水巍山也老臉一紅,揮手趕人:“快回房間休息,明天還有得忙呢。”

“遵命。”

水懷珠嘿嘿笑道:“我出去咯,把房間讓給你們。”

“你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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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水懷珠一大早和水巍山去東洲市,確認國企工廠私營化的程式。

接待他們的是市裡一個負責工廠停產的主任,也是水巍山的老朋友,聽到他們的要求,主任還特意多看了他們幾眼。

“想清楚了要買下來自己幹?不怕破產?以後欠下一身債務的話可不關我們的事。”

水巍山聽得臉都有些青了,不由自主地攥了下拳頭,欠下一身債務這句話有很大的殺傷力。他懂這個主任的意思,現在還有回頭路。

“想清楚了。”

嬌脆的嗓音響起:“手續程式要怎麼辦?還要拜託主任告訴我們。”

主任戴的金屬眼鏡半聳拉在鼻樑上,視線透出眼鏡依然是看著水巍山。

水巍山深吸口氣,“聽我閨女的,變更後她才是廠長。”

“她?”

主任眼睛一下子瞪大,“老巍,你這是推自己閨女下火坑?”

“放屁!我閨女這是要幹一番大事業!”

看著閨女自信的氣場,水巍山衝口而出:“她的本事厲害得很,你別給我說晦氣話。”

“行吧,行吧。”

主任一邊揮手一邊拿出相應的檔案資料:“反正有你這個當了二十年廠長的老爸給她做擔保。”

他們要走的程式是變更。

這種方式首先要將企業中的國有資產進行評估作價,然後按照安置標準量化給單位職工,分配資產額度。

和水懷珠說的一樣,拿到安置標準的職工可以根據自己的意願留下或離開。

採取這種變更方式的公司在主體上是前個主體的延續,經營許可證、產權等都直接延續,在手續上只需要進行更名的變更登記。

看著很簡單,但是水懷珠也足足在市裡奔波走動了三個星期,才基本走到最後一步的程式。

計算職工們的安置標準。

夜晚,水懷珠坐在廠裡的辦公室,蹙著眉算賬。

她把之前掙的錢全投進去,還欠一部分,父母給她墊了底,但還是差一些。

也對,現在可是要出錢買下一間工廠,是她來到90年代後第一筆最大的投資。

唔,~

水懷珠託著腮幫子發愁,還差的錢去哪裡籌?

找人借?身邊好像也沒有能一下子借這麼多錢的朋友。

不知道現在能不能向銀行貸款?

服裝廠還不是她,估計很難。

“沒法籌錢了,難不成要我出去賣身?”

水懷珠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

她話音剛落,黑暗的窗外倏地傳來異響,彷彿是有人站不穩趔趄了一下。

“誰在外面?”

水懷珠唰地站起來,正要過去看看,餘光已經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