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了嗎?”山成眉頭皺起。

“嗯,我當時把錢給了她,問她有沒有地方去,她說要趁著天沒黑趕快去坐升降梯回家,我就趕快讓她走了。”

“升降梯……”山成眉頭皺起來,“我記得當時升降梯其實已經停了。”

“沒關係的,我小時候就經常偷偷混在人群裡跑到上城區來玩,經常呆好幾天不回去,上城區入夜之後也很安全的,比下城區安全多了。”爐鏟對山成的擔心有點不以為然。

在山成看來,鏽花是個小姑娘,甚至因為身材太過矮小,讓山成總感覺是個六七歲的小女孩,擔心是自然的。

但是在爐鏟看來,鏽花也就比她小兩三歲而已。

她比鏽花才大一歲的時候,就接過了陣亡的哥哥的衣缽,成為一名鎮衛隊的成員,在鏽林山脈裡和各種邪物捉迷藏了。

鏽林族人,本就是這麼生存的,壓根就不用那麼細膩的呵護。

“但現在……上城區就不一定安全了。”山成看向了那飄飄蕩蕩落下來的孢子。

“我見過那小姑娘,她沒問題的!上城區能躲藏的地方很多,那小姑娘很機靈的!”爐鏟卻很是信任鏽花,“再說了,大人您已經幫過她了,不可能一直看著她吧。”

爐鏟是知道山成多有錢的,那一袋子的星鐵幣,拿出來一枚買房子,房屋中介都找不開。大人那麼多錢,什麼樣的僕人僱不來,什麼樣的奴僕買不到,為什麼非要買個門房大叔擺在門口啊,不就是為了幫鏽花嗎?

爐鏟覺得山成做的夠多了,整個舊礦鎮,就沒有一個人像大人這麼善良。

問題是,大人是不是忒善良了?

忒善良了會被人欺負和利用的!爐鏟不由有點擔心了。

山成搖了搖頭,他終歸有點不放心。

作為一個父親,如果有什麼是從做父親的那一天起,就沒有停止過。

那就是擔憂。

他相信鏽錘和他是一樣的。

因為他也是一個父親。

他走到了門口鏽錘的身邊,看向他。

鏽錘雖然已經很難移動了,但此時山成和爐鏟的對話,他依然聽得很清楚。

其實他也認為爐鏟說的沒錯。

老爺和他無親無故,憑什麼幫他一次,再幫他第二次。

就算是老爺付了他的錢,轉手把他賣到鐵廠融化了,他都要感謝山成的仁慈。

這個世界,從未有過這種仁慈。

他也不敢奢望這種仁慈。

看山成走到了他面前,鏽錘躬下身體,斷斷續續道:“老……老爺,您有什麼吩咐。”

他的內心深處,有一種期待在萌生,可他不敢相信這種期待是真的。

“知道鏽花會去哪裡嗎?”山成問道。

“知……知道。”

鏽錘已經近乎鐵化,只有一半還能跳動的心臟,猛然收縮了一下,他甚至久違地感覺到了一種近乎抽搐的胸悶,本就已經嘶啞難言的聲帶,更是顫抖了起來。

在還沒有鐵化這麼嚴重之前,有那麼一兩次,鏽錘收穫了額外的礦石,帶著鏽花來到上城區,帶她行走在傾斜的街道上。

他猶記得有一次,鏽花走不動了,他就揹著鏽花來到了一個背風的牆角,兩個人靠在牆上,分享著帶來的糧食,暢想著哪天有了錢,也搬到上城區來住。

到時候,他們就像這麼靠在牆壁上,一起分享食物,只是,他們在牆壁的裡面,而不是外面,面對的是想象中最華麗的花園,而不是冷清的小巷。

那一天,兩個人越想越開心,越說越大聲,直到房子的主人跑出來趕他們離開。

鏽花咯咯笑著跑在前面。

他從後面哈哈笑著追了上去。

那是鏽錘生命中,最快樂的一天。

“去帶她回來。”山成道。

山成身邊的霍雪砧信的資訊實體點頭,向前一步,走進了鏽錘的體內,和鏽錘融為一體。

資訊實體霍雪砧,目標,鏽錘,掛載!

雪白的火焰,從鏽錘的兩頰,順著深深的法令紋燃起,然後像是流淌般填滿了他額頭的“王”字皺紋。

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強的火種力量,驅動著他早就已經鏽蝕了的關節,讓他的行動都變得靈活了起來。

他……一時間愣在那裡。

這是什麼?

為什麼自己有了另外一種火種?

而且……那麼強!不可思議的強!無法想象的強!

“快去!”山成催促道。

“是!”鏽錘反應過來,近乎本能的,他化成一道白色的火光,飛射天空。

十多秒之後,白色的光芒飛回來,“咚”一聲落在了山成的面前,還踉蹌向前衝了兩步。

“老爺!老爺!”鏽錘嘶啞惶急的聲音中,身上的火焰消失。

瘦小宛若六七歲小女孩的鏽花,就躺在他的懷裡。

只是一起回來的,不只是鏽花,還有一團氤氳的光芒。

一隻孢子就懸浮在鏽花的腦袋上,它伸出了自己的觸鬚,刺入了鏽花的口眼耳鼻,一團團氤氳的光芒,正從鏽花的口眼耳鼻之中,被抽取出來。

“爸爸……爸爸……”鏽花在本能地掙扎著,睜開眼睛,看到了鏽錘的臉,卻又掙扎著左顧右盼,“爸爸……爸爸……”

“爸爸在這裡呢。”鏽錘慌忙道,他想要伸手去把孢子拽出來,卻又害怕傷到了鏽花,面容都在扭曲著。

“爸爸……”也不知道鏽花是沒有聽到,還是已經認不出掛載了霍雪砧資訊實體的鏽錘,她在鏽錘的懷中掙扎著,但她的力量,卻已經十分微弱。

“快!放他下來!”山成伸手指向了庭院裡的長桌,然後一巴掌推開爐鏟越來越近的腦袋,“離遠點,別看!”

什麼都好奇,只會害了你!

山成今天晚上吞噬了數以百萬計的孢子,對這東西實在是太瞭解了。

外觀相同的孢子,其實有著不同的分化階段,有些孢子獵食、有些孢子寄生、有些孢子則獨立產生智慧……

孢子是一種有無限可能的生物,它可以分化出一個極大的族群。

甚至可以說,鏽林山脈中一小半的邪物,都和它有關。

即便是被孢子寄生,結果也並非完全相同,有些孢子明顯是共生傾向的。

但眼前的這個孢子,顯然是最危險的那種,它在“獵食”。

它毀壞性的抽取其他生物的記憶、神智、知識,將其化作自身成長的養料,而這些抽取出來的記憶、神智、知識,則某種程度上,決定了它們未來的進化路線。

智蛛獵手,就是孢子的進化路線之一。

現在,該怎麼辦?

山成輕而易舉,一個最簡單的眼神,就可以讓這隻孢子灰飛煙滅。

但這樣也救不回鏽花,反而會加速她的死亡。

山成唯一能做的,就是小心翼翼地開了一檔解析,暫時“定”住了這隻孢子。

鏽錘顫抖著將鏽花放下,抓住了一直在叫爸爸的鏽花的手,道:“花,爸在這裡呢。”

他的聲音慢慢遲緩了起來,霍雪砧的資訊實體從他的身上走出來,默默站在一側,低頭看看鏽花,又抬頭看看鏽錘,又抬頭看看山成。

鏽錘只覺得自己的觸覺變得遲鈍了起來,身體也幾乎無法行動,他僵硬地抓住了鏽花的手,神經質地呢喃:“花……花……花……”

鏽花的眼睛睜開了,她看到了鏽錘,眼睛裡眼淚溢位:“爸,爸,對不起……嗚嗚嗚嗚,對不起……”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卻只是在一直道歉。

看著那小小的女孩道歉的模樣,三個父親,三種形態,一個悲傷欲絕,兩個感同身受。

看著鏽花,山成猛然一咬牙,一個大膽絕倫的想法冒出來。

你不是要獵殺人類的記憶、神智、知識嗎?

媽的,那就看看到底誰吃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