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河的水波映著朝陽,杭州知府趙明誠的轎子剛轉過街角,就被堵在了路上。他掀開轎簾一看,整條街擠得水洩不通。
“怎麼回事?”趙明誠皺眉問道。
衙役小跑過來,額頭冒汗:“回大人,是太子殿下的儀仗到了。百姓們都擠在巾幗工坊門口看熱鬧呢。”
趙明誠手裡的茶盞差點打翻。他昨日才收到太子要來的訊息,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
“快,繞道走!”
知府大人的轎子剛拐進小巷,就被一群商販堵住了。賣綢緞的王掌櫃正踮著腳張望,嘴裡唸叨:“聽說太子爺親自試了織機,還誇咱們杭州女子手巧呢!”
茶樓二樓,松江布商周德海手裡的賬本掉在了地上。他盯著工坊門前那面杏黃龍旗,臉色發白。
“周老爺,您怎麼了?”夥計小聲問道。
周德海擦了擦汗:“完了,太子都來了,咱們那點小動作……”
夥計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工坊大門前站著兩排錦衣衛,陽光下繡春刀閃著寒光。
運河碼頭上,腳伕老吳叼著旱菸,眯眼望著遠處。“乖乖,那船上插的是龍旗吧?”
旁邊賣炊餅的張老漢手一抖,剛揉好的麵糰掉在了地上。“真是龍旗!我活了大半輩子,頭回見太子爺來杭州。”
工坊西街的羊肉湯鋪子裡,劉嬸正給女工們盛湯。突然外面傳來一陣喧譁,她探頭一看,手裡的勺子差點掉進鍋裡。
“小桃!小桃!”劉嬸扯著嗓子喊,“快來看,太子爺的轎子往這邊來了!”
工坊賬房裡,朱幼薇正在核對賬目。小桃慌慌張張跑進來:“郡主,太子殿下到大門了!”
朱幼薇手一抖,墨汁滴在了賬本上。她昨日才收到父親要來的訊息,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
“快,讓女工們列隊迎接。”
工坊大門外,百姓們擠得裡三層外三層。衙役們滿頭大汗地維持秩序,卻擋不住好奇的人群。
“讓一讓!讓一讓!”趙明誠的轎子終於擠到了工坊門前。他剛下轎,就看到太子朱標和陳寒已經站在了門口。
趙明誠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微臣參見太子殿下,參見國公爺!”
朱標擺擺手:“趙愛卿不必多禮。”
陳寒笑著扶起趙明誠:“趙大人,太子殿下這次是微服私訪,不必興師動眾。”
話雖這麼說,但工坊門前已經圍了上千人。賣糖人的李老頭趁機吆喝:“來看太子爺咯!買糖人送工坊織布圖!”
人群突然安靜下來。朱幼薇帶著女工們走出大門,齊齊行禮。
“兒臣參見父王。”
朱標上前扶起女兒,仔細打量著她。半年不見,女兒瘦了,但眼神更加明亮。
“起來吧,帶我們看看你的工坊。”
圍觀的百姓炸開了鍋。
“聽見沒?太子爺管郡主叫女兒!”
“廢話,人家是親父女!”
“那工坊豈不是皇家的買賣?”
人群中的周德海聽到這話,眼前一黑,差點暈過去。
工坊內,朱標看著整齊排列的織機,微微點頭。女工們手腳麻利地操作著,梭子來回飛舞。
“這織機比官營的還要快。”朱標對陳寒說。
陳寒湊近觀察:“確實精巧。幼薇,這是你設計的?”
朱幼薇搖頭:“是工坊裡的工匠們一起改良的。”
走到染坊時,朱標停下腳步。十幾個大缸裡泡著各色染料,氣味濃烈卻不刺鼻。
“這藍色很特別。”
朱幼薇解釋道:“這是用雲南運來的蓼藍染的,比本地的顏色更鮮豔。”
參觀到學堂時,朗朗讀書聲傳來。二十多個女子正在學《千字文》,見太子進來,慌忙起身行禮。
朱標示意她們繼續,轉頭對趙明誠說:“女子識字明理是好事。趙愛卿,杭州府該多設些這樣的學堂。”
趙明誠連連點頭:“微臣記下了。”
午飯時間,朱標堅持要和女工們一起在食堂用餐。這個訊息很快傳遍了杭州城。
知府衙門裡,趙明誠的師爺正在訓斥手下:“快去查!太子爺的膳食安排好了沒有?”
衙役苦著臉:“師爺,太子非要吃工坊的大鍋飯,誰也攔不住啊。”
師爺急得直跺腳:“這怎麼行!萬一吃出問題……”
工坊食堂內,朱標端著餐盤,和女工們一起排隊打飯。這一幕讓所有人都驚呆了。
“太子爺居然自己打飯?”
“還跟那個織布的劉嬸說笑呢!”
劉嬸緊張得手直抖,差點把湯灑在朱標身上。朱標卻笑著接過碗:“劉嬸別緊張,朕……我在宮裡也常自己盛飯。”
飯後,朱標把趙明誠叫到一旁。
“趙愛卿,杭州府對工坊可有扶持?”
趙明誠額頭冒汗:“回殿下,工坊一切手續都是特事特辦,從無刁難。”
朱標點點頭:“那就好。這樣的利民之舉,該多多支援。”
訊息傳到周德海的耳朵裡,他癱坐在椅子上。
“完了,太子都發話了,咱們還怎麼跟工坊爭?”
傍晚時分,太子駕臨的訊息已經傳遍全城。運河兩岸的商鋪紛紛掛出紅燈籠,像是過年一般。
工坊後院,朱標和陳寒正在聽朱幼薇彙報。
“目前工坊有女工五百人,每月出布三千匹。番商訂單已經排到明年三月。”
朱標滿意地點頭:“做得很好。朝廷準備在各省推廣,你覺得如何?”
朱幼薇眼睛一亮:“兒臣早有此意。只是……”
“但說無妨。”
“兒臣希望各地工坊都由女子主事。男子可以做工匠、管事,但大方向得女子把握。”
陳寒好奇道:“為何?”
朱幼薇認真地說:“只有女子才最懂女子的難處。這工坊不只是為了賺錢,更是要給天下女子一條活路。”
朱標深深看了女兒一眼,緩緩點頭。
夜色漸深,但杭州城依然熱鬧非凡。茶樓酒肆裡,所有人都在談論太子視察工坊的事。
“聽說太子爺還親自試了織機呢!”“何止!我二舅家的表侄在工坊當差,說太子爺誇杭州女子天下最巧!”
知府衙門裡,趙明誠正在連夜寫奏摺。他要把太子視察的細節一一記錄下來,生怕漏了半點。
工坊內,朱幼薇送走了父親和陳寒,長舒一口氣。小桃湊過來:“郡主,今日可算給咱們工坊長臉了。”
朱幼薇笑了笑:“這才剛開始。傳我的話,明日工坊放假一天,所有女工多發半個月工錢。”
訊息傳出,工坊裡歡聲雷動。女工們奔走相告,整個杭州城都為之震動。
夜色中,朱標站在行宮窗前,望著遠處工坊的燈火。
朱標點點頭,眼中滿是欣慰。
與此同時,周德海正在連夜收拾行李。他決定天一亮就回松江,這輩子再也不來杭州了。
運河上,一艘艘貨船靜靜停泊。船老大們聚在甲板上,議論著今日的見聞。
“聽說明日太子爺要去視察漕運衙門?”
“可不是!我家婆娘在工坊做飯,說太子爺親口說的。”
晨光微露時,杭州城已經甦醒。街頭巷尾,所有人都在談論同一個話題——太子視察巾幗工坊。
這場震動,才剛剛開始。
……
運河的水波還未平靜,杭州城的訊息已經順著漕船飛向四方。
松江府最老牌的周氏布莊裡,七十歲的周老太爺拄著柺杖,把賬本摔在兒子面前。
“還等什麼?立刻派人去杭州談合作!”
周家少爺縮著脖子:“父親,咱們祖傳的織造秘方……”
“秘方?”周老太爺冷笑一聲,指著窗外,“太子爺都親自去巾幗工坊了,你還抱著那點老古董?松江十六家布莊,現在哪家不是門可羅雀?”
管家小跑進來:“老太爺,蘇州沈家來人了,說想聯合咱們一起去杭州。”
周老太爺眯起眼睛:“沈萬三的後人?他們倒是機靈。”
蘇州城,拙政園旁的茶樓裡,幾個綢緞商人聚在二樓雅間。穿湖綢長衫的沈掌櫃推開窗,指著運河上絡繹不絕的貨船。
“諸位看見沒?十艘船有八艘掛著巾幗工坊的旗號。再這麼下去,咱們的布匹只能爛在倉庫裡。”
圓臉商人擦著汗:“可女子做工終究有違祖制……”
“祖制?”沈掌櫃冷笑,“太子爺親自試織機的訊息傳來,蘇州知府連夜召見織造局的人。今早衙門貼出告示,要設立‘蘇州女子工藝院’。”
眾人譁然。瘦高個商人突然拍桌:“我有個表親在杭州衙門當差,說太子臨行前留了話——各地工坊若與巾幗合作,可優先獲得新式織機圖紙。”
茶樓頓時安靜下來。半晌,圓臉商人小聲問:“那咱們……?”
“還等什麼?”沈掌櫃起身撣了撣衣襟,“我已經備好船,午時就去杭州。”
松江知府衙門後院,趙師爺捧著剛到的邸報,手指發抖。
“大人,朝廷明發邸報了!說巾幗工坊乃利國利民之舉,著各省酌情推廣。”
王知府一把搶過邸報,掃了幾眼就癱在太師椅上。“完了,前日我還收了周家的銀子,說要打壓杭州來的布匹……”
趙師爺湊近低語:“大人莫慌,下官有個主意。不若明日就召見城中商戶,宣佈與巾幗工坊合作?聽說他們願意提供織機和技術,只要分三成利。”
王知府眼睛一亮:“當真?”
“千真萬確。杭州趙知府的信裡說,這是太子爺親口定的規矩。”
當夜,松江十六家布莊的東家齊聚周府。燭光下,周老太爺展開一幅地圖。
“老朽提議,咱們十六家合併成‘松江織造聯社’,與巾幗工坊合作。各家出十臺織機,在城東設新工坊。”
有人質疑:“那各家祖傳的花樣……”
“花樣照樣用!”周老太爺敲著地圖,“但織機必須換成新式的。老朽派人打探過,杭州的新織機效率是咱們的三倍。”
眾人竊竊私語時,周家少爺匆匆跑進來:“祖父!蘇州沈家已經到杭州了,還帶了二十萬兩銀票當定金!”
滿座譁然。周老太爺長嘆一聲:“看見沒?這就是沈家能富過三代的道理。”
翌日清晨,蘇州知府衙門前的告示牆前擠滿了人。新貼的告示墨跡未乾:
“奉太子令旨,蘇州府設立女子工藝院,招募十五至四十歲女子習織造之術。合格者月給銀二兩,包食宿。”
圍觀的人群中,穿粗布衣裳的婦人緊緊攥著女兒的手。“丫頭,你的機會來了。”
松江府衙門前更是熱鬧。王知府親自敲鑼宣佈:“即日起,松江織造局與杭州巾幗工坊合作,共建新式工坊十座!”
人群中爆發出一陣歡呼。賣紗線的張婆子抹著淚對鄰居說:“我閨女在杭州工坊,上月捎回來三兩銀子。這下好了,松江也有這樣的好去處。”
運河上,掛著“巾幗”旗號的漕船格外醒目。船老大老吳叼著旱菸,對夥計說:“瞧瞧,這船裝的全是新織機,都是運往蘇州的。”
夥計好奇地問:“師父,咱們這趟能掙多少?”
老吳咧嘴一笑,比了個手勢:“運費加三成!聽說後面還有三十船等著發呢。”
杭州巾幗工坊的正堂裡,朱幼薇面前堆滿了拜帖。小桃捧著登記冊念道:“蘇州沈家、松江周家、嘉興王家……今日又來了七家。”
朱幼薇揉了揉太陽穴:“讓徐管事去接待。記住,合作可以,但必須答應三個條件。”
“奴婢記得。”小桃扳著手指數,“一是工坊必須用女工為主,二是不得剋扣工錢,三是利潤的三成要用於女子學堂。”
工坊大門外,來自各地的商人排成長龍。穿錦袍的松江布商湊近守門的女工:“姑娘行個方便,這點心意……”
女工後退一步,正色道:“客官請自重。工坊規矩,誰敢收賄銀,立即除名。”
這一幕恰被路過的趙明誠看見。他轉頭對師爺感嘆:“瞧瞧這規矩,比知府衙門還嚴。”
師爺小聲道:“大人,剛收到訊息,朝廷要調您去蘇州,專管新設的女子工藝院。”
趙明誠手一抖,茶盞蓋叮噹作響:“這是升遷還是發配?”
“自然是升遷!”師爺壓低聲音,“太子爺親點的差事,說是‘利在千秋’。”
暮色降臨,運河兩岸的燈籠次第亮起。朱幼薇站在工坊望樓上,看著川流不息的貨船。小桃捧著披風過來:“郡主,起風了。”
朱幼薇繫好披風,輕聲道:“看見那艘船沒?裝的是去松江的織機。等新工坊建好,又能多養活上千女子。”
小桃忽然想起什麼:“對了,今早松江來了個婦人,說是要把女兒送來當學徒。那丫頭才十二歲,瘦得跟貓似的。”
“收下吧。”朱幼薇望向遠方,“告訴廚房,給那孩子每天加個雞蛋。”
夜色漸深,蘇州寒山寺的鐘聲悠悠傳來。山塘街的茶樓裡,說書人醒木一拍:“且說這巾幗工坊一開,引得太子親臨,萬商雲集。昨日最新訊息,連高麗使節都來求購織機!”
茶客中,一個穿杭綢的年輕人悄悄離席。他是松江周家的庶子,此番奉命來蘇州打探。此刻他攥著剛買的織布圖譜,心跳如雷。
“有了這個,或許我也能在家族爭得一席之地……”
更漏聲聲,杭州城的喧囂漸漸平息。但所有人都知道,這場由巾幗工坊引發的震動,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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