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轉學生很漂亮,她被老師帶進教室的那一刻就吸引了班上幾乎所有男孩子的目光,當然也包括那個平凡的美術生的。美術生看見她的第一眼就覺得她很漂亮,但是也僅僅覺得漂亮而已,其他的什麼也沒想,因為他知道再漂亮都和他沒什麼關係。於是在聽她介紹完自已的名字後,又低下了頭繼續畫畫。而她坐在了他旁邊的畫架前。當然,這沒什麼,因為只有他旁邊的一個畫架是空的。”

慕子芸被逗笑了。

大叔也笑,他帶著笑意繼續講著:“是的,就像你們一樣,美術生也知道如果因此想入非非會令人發笑,所以他從不亂想。他也以為他和她不會有什麼交集,關係僅僅止於同學而已。可是有一天,他和往常一樣下課後到教室裡練習,看到了同樣坐在畫板前的她。女孩對著他笑,說你終於來了。美術生有些奇怪問她,你在等我?”

“女孩笑著說,對啊。美術生不解,為什麼?女孩湊近他說道,因為我看到你上課時候偷偷畫的畫了。他依舊不解,那又怎樣?女孩退開了一點,明眸善睞,說,是我想象中的畫。你想象中的畫?美術生疑惑問道。嗯,我小時候做過的夢,裡面的場景就是這樣的。居然有人畫得和我夢中的一模一樣,你說我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聯絡,或者說,緣分呢?女孩再次靠近美術生,明亮的眼睛含著笑意盯著他。美術生從來沒有那樣被女孩看過,也沒有和女靠得那麼近過,近到他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是沐浴露的味道吧,他想。他很喜歡。”

“那是他們第一次說話。在那之後,每天下課女孩也會留下來,在旁邊陪著美術生,有時候看著他畫畫,有時候自已也畫。她看著美術生畫畫的時候,美術生身體總是會不自覺地僵硬,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束縛著自已,後來他才知道,那是自尊心,他生怕在女孩面前畫錯任何一筆。任何一筆,就可能毀了她的夢,毀了他們彼此相通的路徑。於是簡單的練習畫,被他畫得像國畫一般慎重。”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美術生和女孩也熟了,其實也不算熟。只是在那一段專屬於他們的時光裡變得心照不宣,一個抬眸,一個微笑,就知道對方想幹嘛。美術生很喜歡這樣的時光,喜歡風從窗戶外吹來,吹著畫板上的畫紙“嘩嘩”作響的聲音,喜歡陽光落在女孩的臉上,照得她臉龐發亮的樣子,喜歡……空氣中那時不時飄來的茉莉花香。”

“終於有一天,他們接吻了。女孩在金色的陽光裡,微風徐徐地吹動下,輕輕地在美術生的唇上留下了一吻,如蜻蜓點水般,轉瞬即逝……具體是什麼感覺他已經記不清了,他只記得,那一瞬間,沁人的茉莉花香向他湧來,將他湮沒……”

“在那天之後,他們確認了關係。然後就像其他地小情侶一樣,每天有事沒事就膩在一起,但是又怕老師和其他同學看見,舉止都還算不越距,就是在一起談論畫家、什麼顏色怎麼調啊、什麼材質的筆好用啦,還有最近哪裡哪裡舉辦了畫展啦,反正就是一些瑣碎的不能再瑣碎的小事,可是兩個人在一起聊,那些瑣碎的事情似乎都變的甜蜜。”大叔說到這,唇角上揚,彷彿眼前重現了昔日美好的時光。

“他們談了很久,一直到美術生大學畢業。都說七年是每對情侶的坎,美術生和女孩也迎來了他們的七年之癢,但卻不是因為感情破裂,他們很愛彼此,七年從沒有大的爭吵,頂多為吃什麼,去哪玩而拌嘴。只是他和眾多美術生一樣,畢業即面臨失業,他為了填飽肚子找過各種事做,在街口給人畫過速寫,在培訓班教過學生,甚至在巷子裡攤過煎餅,反正能賺錢的活他都做過。但是儘管他再努力,賺的錢也只能勉強填飽肚子,根本給不了女孩一個安穩的家。”

“女孩家裡挺有錢的,而且是獨生女,她爸媽自然不想自已的女兒跟著一個連飯都吃不起的窮困的破畫畫的瞎混,於是……被逼無奈下,他們分手了。女孩去了國外,美術生依舊在國內瞎混……混了多年也沒混出個名堂哈哈。”大叔轉頭看向她們,微微一笑道,“故事講完了。”

“可是這跟來這看星星有什麼關係?”慕子芸盤腿坐在大叔旁邊,探著腦袋不解地問道。

大叔聞言,眯起眼睛,爽朗地笑道:“這不是很簡單嗎?當然是因為她喜歡看星星啦。”

“你知道那時候她看到我畫的那幅畫,畫的是什麼嗎?”他枕在後腦勺的手臂動了動,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就是一望無際的草原上,兩個小人在深藍色的天空下看著星星。可是草原無邊無際,天空也無邊無際,全世界似乎除了夜空、草地和繁星,就只有那兩個小到看不清臉的人。”

慕子芸聞言沉默,良久後,她張口問道:“那後來那個女孩呢?怎麼樣了?”

“在國外定居,然後結婚生子啦!和她丈夫過得很好,現在還有兩個可愛的寶寶呢。”大叔笑眯眯地說道,兩側的絡腮鬍也隨著肌肉運動上提了一些,洋溢著幸福的味道。

“哦。可是……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開心?”慕子芸有些不解地問道。

大叔很奇怪地看向她,有些好笑說道:“我喜歡的人現在很幸福,我為什麼要不開心?”他溫柔一笑,轉頭繼續看向天空,“小姑娘,不是所有的幸福都來源於佔有。多少人因為一念執著而造成悲劇的,當年辛辛苦苦搶到手,最後相看兩厭,還不如不搶呢,至少還是彼此的白月光哈哈哈……哈哈我們現在就很好啊,至少我很滿足這種狀態,她很幸福,我看著她幸福也很幸福。而且……說實話,以我的能力,我一輩子也給不了她那樣的生活。但是現在,我給不了的好,有人替我給了,而我也看到了我想要的結局,有什麼不好呢?人吶,要懂得感恩。”

慕子芸看著他一動一動的絡腮鬍,似乎想到了什麼,低下頭不自覺地拔著手邊的草,沉思著。

“那大叔你以後不找女朋友了嗎?”許清河在旁邊突然問道。

“嗯……隨緣咯,遇不到的話就算了,我也不強求。”說完,大叔露出一絲狡黠的微笑,說道:“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這個人還是拎得清的,過去是過去,未來是未來。如果以後真的遇見那個她,她必定會是我的唯一。”

慕子芸從自已的思緒中緩過神來,嘿嘿笑著說道:“大叔還是個明事理的人呢。”

“看不起誰呢?”

慕子芸哈哈大笑,隨後想到什麼,眉頭一擰,開玩笑道,“大叔,你不會每年過來都給別人講一遍故事吧?”

“我沒那麼無聊好嗎?只是看你們投緣……再說了,也不是每次都能遇到願意聽故事的人的,遇到願意聽的我又不一定願意講。這玩意,純看感覺!你們知道,搞藝術的最講究感覺了。你說呢哈哈哈……”大叔爽朗地笑著。

慕子芸點點頭,有些心不在焉,她思緒總是若有若無的其他事情佔據。她抬眼看了一眼旁邊的許清河,許清河撐在身後望著遠方,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不是所有的幸福都來源於佔有……嗎?

慕子芸眨巴了幾下眼睛,隨後扭過頭,將腦袋擱在曲起的膝蓋上,雙手環著膝,下巴隱入臂彎中。

次日清晨,慕子芸和許清河起了個大早,說是要看日出。

兩人早早地到了昨天的陡坡處,坐在和昨天差不多的位置等著日出。

許清河拿著手機,四處晃,但是很不幸地,可能因為昨晚充電線沒有插好,手機只剩下了1%的電,還沒等她來得及看便自動關機了。許清河無奈地坐了下來,有些不相信地問慕子芸:“你確定這邊是東邊?”

慕子芸坐著盤腿抱臂坐在草地上閉著眼,一臉自信地說道:“哎呀!是的啦,我早就查清楚啦,安啦~”“好吧。”

見她這麼說,許清河也沒再多問,暫且相信她一下吧。許清河曲腿在她旁邊坐下,雙手枕在腦後,靠在後面的斜坡上,望著天空靜靜等待著日出。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漸漸地,天光漸亮。

“嗯?”許清河漸漸感覺到不對勁。不是,我們還沒看到日出呢,天怎麼亮了?

她轉頭往斜坡後面一看,只見一輪紅彤彤的圓盤正在緩慢升起。

許清河:“啊這……”

她伸手戳了戳如同佛像一般坐著,依舊帶著自信的笑容,閉目養神的慕子芸。

“怎麼了?到時間了嗎?” 慕子芸從容地睜開雙眼,扭頭望向許清河。許清河沒說話,看著她,往她身後的方向指了指。

幹什麼呀?搞得那麼神秘?慕子芸笑著覷了她一眼,向後看去。

“哎?太陽怎麼從西邊升起來了?!”慕大小姐驚呼道。

這話也就只有你能說得出來,許清河滿頭黑線,“有沒有一種可能……”

慕大小姐趕忙轉過頭乾笑道:“哈哈哈……這個……太陽它真調皮哈哈哈……”

“哈哈哈……”許清河跟著她一起笑,幽幽道,“你也很調皮呀。”

慕子芸心虛地扣了一下草皮,強顏歡笑道:“沒關係,這不只升了一半嗎?我們還可以看下半場呢!”說著,慕子芸笑嘻嘻地將許清河拉起來,往斜坡另一面走。

太陽已經升起來了,也談不上什麼看日出了,空氣開始變得灼熱了起來。

慕子芸拉著許清河走過斜坡後,看見下面鋪著軌道,幾個人正在旁邊清理著垃圾,擦拭滑車。

“許清河,那邊有滑草的,我們去玩那個吧!”慕子芸也不管什麼日不日出了,指著旁邊的軌道興奮地說道。

“太早了,人家還沒開工吧。”

“沒事,過去等一會兒嘛,這樣我們還不用排隊呢。”

“也有道理。”

兩人走到滑草專案的地方,問那幾個在那裡的工作人員,“請問這個什麼時候可以開始玩呀?”

一個男人抬頭看了她們一眼,“現在就可以呀,你們要玩嗎?”

“要要要!”慕子芸連忙點頭道。

“那去那邊付錢,然後坐就可以了。”男人指了指不遠處的起始點。

“哈哈,我們是第一批!”慕子芸拽著許清河,開心地說道。

“我手機沒電了,你付錢喔!”

“行~”

兩人到了起始點,在工作人員的安排下很快坐上了滑車。

“坐好了嗎?”工作人員問道。

“嗯嗯。”慕子芸開心地抓著把點頭。

“走咯!”工作人員用力一推,慕子芸和許清河分別在兩條不同的軌道上向下滑去。

“喔噢~”慕子芸大喊著,張開手臂,感受著風從自已的指尖穿過,那一刻,放空思緒,什麼都不去想,身體和心好像都變得無比的輕盈。她側頭看向許清河,後者也帶著笑容,很新奇的四處張望。

許清河看見慕子芸看向了她,朝她露出了一個大大的微笑。墨色的頭髮在身後飄舞,明媚又大方。

慕子芸雙手放回把上,也回了一個淺淺的笑。不知為何,那一刻她突然覺得這樣的關係很自在,突然覺得……許清河不應該屬於她。

或許,昨天那個大叔說得沒錯,不是所有的幸福都來源於佔有。

放手,也是一種幸福。

滑車隨著軌道很快滑行到了頭。

許清河和慕子芸在工作人員地幫助下解開了安全帶,站了起來,兩人離軌道一段距離,沿著軌道的方向散步。許清河雙手插在兜裡,慕子芸環抱雙臂落後一些。

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著。

突然,一陣大風吹過,將兩人衣服吹得鼓鼓作響。

而放眼望去,一時間,風起雲湧,草衣翻動,掀起了綠色的波浪。

慕子芸停下,定定地看著許清河站在自已前面,雙手插在口袋裡,微微抬頭,嘴角帶著淺淺的笑意靜靜地看著天空雲捲雲舒。

那一刻,世界好像突然安靜了。

滿世界只有靜謐的風聲,和自已清淺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