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當的書房近在眼前,竟一直都被忽略。
那些貫天通地的書櫃彷彿一座座巨塔聳立,層層羅列的各式書籍蒙滿了灰塵。
可能是因為石敢當習慣了把書庫當成擺設,亓鏡和江孤雪無形之中也被潛移默化,預設為這裡面的書都是徒有虛表,廢紙一堆。
亓鏡頻頻在此出入,但每次都一門心思地直奔機房,對這琳琅滿目的藏書就好像視而不見一樣。
她急匆匆地跑到書櫃面前,按下了側面的啟動鍵。
一架低噪的無人機從書櫃頂部的起降臺緩緩飛出,懸停在半空中,等待著她的指令。
石敢當曾經告訴過她,這些書櫃都配備了先進的RFID技術,每一本書都有一個獨特的電子標籤。只需要在智慧控制面板上輸入書名或作者等關鍵詞,就可以遙控無人機進行書籍檢索。
亓鏡深吸一口氣,開始在面板上輸入關鍵詞:“時間旅行”、“時空裂縫”、“穿越”……
功夫不負有心人,忙了一天,亓鏡終於讀到了讓她眼前一亮的內容。
這是一篇被登在期刊上的文章,文中提到了一部原創木偶劇,叫《時扉歷夢》,而劇中主角瑤遊第一次穿越時,也看到了一片星空。
亓鏡連忙把文章翻給石敢當和江孤雪看,三人一拍大腿,當即決定聯絡這位編劇,好一問究竟。
很快,石敢當在網上查到了《時扉歷夢》編劇易曉風的資訊,隨後又找到月華木偶劇院的電話,打了過去。
電話雖然通了,但是對面的工作人員卻告訴他們,易曉風已經離開劇院,並且也沒有留下任何聯絡方式。
眼看線索又斷了,三個人都有些垂頭喪氣。
亓鏡還在翻來覆去地讀那篇文章,她突然眼神一閃,注意到作者的署名竟然有些熟悉。
“這不是……陳采薇嗎?”
……
“易老師您好,我是琅華晚報的記者江小雪,這兩位是我的同事,孫記者和石記者。我們想邀請您做一次專訪,您現在方便嗎?”
這幾個人故技重施,又扮成了記者站在門口。
做戲做全套,這次他們的裝備升級成了2.0。
出發之前,石敢當聯絡孫強,加急印了幾張假記者證和幾盒假名片。
就像呂子喬的江湖小號呂小布一樣,假證件用的自然也是假名字:江孤雪變成了江小雪,石敢當變成了石曉當。
而亓鏡的假名字更離譜,她不想叫亓小鏡,所以就沿用了上次騙若無的名字,孫強的性轉版本,孫薔。
來的路上,亓鏡有擔心,他們的出現會不會很突兀,怕吃閉門羹。
石敢當卻對這次的偽裝信心十足,他興奮地說:“你想多了,她肯定歡迎我們。文藝工作者都一個樣,都希望自已的作品能發揚光大,你看上次劉老師接待咱們多熱情?”
他沒想到,打臉來得特別快。
易曉風站在門裡,冷淡地說:“不方便。”
她看上去三十左右,一身睡衣,頭髮也亂糟糟地,儼然一副剛起床的樣子。
江孤雪差點還以為自已來錯了時間,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手環,發現已經是下午兩點。
“打擾您了,不好意思,那您什麼時候有空呢?我們可以再約時間。”
“都不方便。”易曉風擺著一張臭臉,不耐煩地說道,“你們幾個怎麼會知道我住這兒?”
“是陳采薇陳老師告訴我們的。”江孤雪扶了扶他沒有鏡片的鏡框,笑著說道。
“我閉關呢。”易曉風打了個哈欠,隨手揉了揉雜亂的發團,“我閉關創作的時候,本來就不跟任何人聯絡。小薇明明知道我最討厭被人打擾,怎麼可能把地址給你們?”
易曉風並不知道,陳采薇把江孤雪他們視作救命恩人,才會毫無保留地說了地址。
而且江孤雪他們也確實耍了點心機,他們信誓旦旦地騙陳采薇,說他們會等易曉風閉關結束再去拜訪。
“您從劇院離職之後,再也沒接過任何人的電話,我們實在是沒辦法,才上門叨擾,真的抱歉。”江孤雪咬文嚼字,十分刻意,還真有點兒符合記者的刻板印象。
“既然你們都知道我離職了,那就別纏著我了。”
易曉風拉過把手,正想關門,被石敢當突然從江孤雪身後冒出來,一腳擋停門板。
“易老師,我們只問幾個小問題,就耽誤您一會兒。”石敢當懇切地說。
“你要想問什麼?”易曉風看著石敢當,眼神上下打量。
“我們想請您談談創作《時扉歷夢》的靈感和契機。”亓鏡在旁補充道。
“哦,你們想問那個木偶劇啊?”易曉風皺了皺眉,“我封箱了,以後再也不演木偶劇了,你們別問了。”
“易老師,為什麼不演了呢?”江孤雪問。
“我不是叫你別問了嗎?”易曉風瞪了江孤雪一眼,厭煩地一擺手,“我忙著呢,你們走吧。”
石敢當從懷裡一掏:“易老師,這是我的名片。等您忙完了,隨時可以聯絡我。”
易曉風拿起名片一看:琅華晚報,新媒體中心,石曉當。
她把名片放進睡衣口袋,重重地把門關上。
“不是說文藝工作者,都喜歡記者嗎?”亓鏡饒有意味地瞟了石敢當一眼。
“千人千面,性格不同嘛!”石敢當無奈地撇了撇嘴。
幾個人只能悻悻地乘了電梯離開。
殊不知,他們從大樓裡走出來的時候,易曉風站在高高的窗邊,正注視著他們。
而她的身邊,立著一隻半丈高的杖頭木偶。
木偶粉衣粉裙粉圓頭皮鞋,全身都以粉色裝扮:蓬蓬的裙襬俏麗可愛,就連頭上絨線編織的雙馬尾,也是粉色。
木偶直視前方,臉上掛著微笑,她瓷白的面板,濃密的翹睫,栩栩如生,宛如害羞的少女。
樓下,亓鏡和江孤雪快步走在前面,石敢當不急不慢跟在後面。
他好像隱約感覺到了身後的目光,回頭朝樓上仰望。
只見數十戶窗景密密麻麻,玻璃的反光晃得他眼睛一虛,什麼也看不清。
石敢當嘆了口氣,回頭又追上了亓鏡他們的腳步。
易曉風面無表情,轉身回到了房內,留下木偶孤零零地立在窗前。
突然,木偶的眼珠一轉,向下盯著石敢當的背影,嘴角也誇張地咧開。
“這個才是我喜歡的。”
……
第二天一早,石敢當就接到了易曉風的電話。
“石記者,我今天剛好有空,晚上八點,來我家吧。”
“太好了,易老師!我這就把孫記者他們也叫上!”石敢當欣喜地說。
“我只叫了你。”易曉風冷冷說道,“石記者,我不喜歡人多。一對一的專訪,效率更高。”
“呃,好。”石敢當臉上的笑容戛然而止,“那易老師,晚上見。”
“晚上見。”
……
晚上八點,石敢當準時來到易曉風門前,按響了門鈴。
門緩緩開啟,一道優雅的身影映入眼簾。
今晚的易曉風精心打扮,和昨天判若兩人,她一襲優雅的緞面長裙,頭髮高高盤起,沒有一絲雜亂。
“請進。”
易曉風溫柔地笑道,態度也變得十分輕柔。
石敢當嚥了咽口水,謹慎地移步,跟著易曉風來到餐桌前。
易曉風輕輕將椅背一拉:“請坐。”
“謝謝。”
石敢當微微點頭,小心翼翼地坐下,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都說事出反常必有妖,看到易曉風跟人格分裂一般的變化,石敢當心裡也七上八下的。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就隨便做了。”
易曉風在石敢當對面坐定,主動地遞上了筷子。
看著滿桌豐盛的餐食,石敢當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是來採訪您的,又不是來吃飯的。易老師,您也太客氣了,怎麼還親自動手?”
易曉風眉毛一揚:“噢,你誤會了,不是我做的。”
“啊?不是您做的嗎?”石敢當拍錯了馬屁,一頭霧水。
“雞湯來了!”
甜美的聲音突然從廚房的方向傳來。
石敢當一個激靈,回頭一看:一個木偶端著白瓷湯盆走了過來。
“是她做的。”易曉風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