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推半就之下,亓鏡還是被送進了CT室,做了胸部掃描。

一小時後,報告出來了,被直接送進剛才那位臨床醫生的辦公室。

醫生拿起報告單,快速地瀏覽了一遍:“這心臟明明很健康,她家屬為什麼說她最近受過傷啊?”

剛才那位護士恰巧也在,也湊過來看了一遍報告,插話道:“會不會是記錯了?她這裡不是骨折過嗎?”

醫生的手指在報告單上劃過,嘴裡唸唸有詞,讀出了最後一行小字:“左側第五肋骨陳舊性骨折?那也對不上,這傷看上去可有些年頭了,而且位置也離得太遠了。”

醫生有些不放心,又拿出剛剛拍的片子,固定在閱片燈上仔細檢視。

“會不會是影像科的人看漏了什麼?”

醫生自言自語道,仔細審視著。

突然,他眼神一定,露出驚訝的表情:“不對,搞錯了!”

……

石敢當躺在冰涼的地面上,緩緩睜開眼睛。

他伸手一探腦後,摸到一處凸起,指尖瞬間染上血紅。

脹裂的疼痛傳來,像一把鈍刀切割著神經。

“你醒了?”

一張臉湊了過來,眼中滿是慶幸。

石敢當努力聚焦視線,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是劉遇。

石敢當虎軀一震,從地上彈跳起來,戒備地我今 了拳頭。

“你這個怪物,別過來!”石敢當神色緊張。

“別緊張,我是劉遇劉老師啊!咱們前兩天剛見過呀!”劉遇舉著雙手,慢慢靠近。

“你怎麼證明?”石敢當懷疑地打量起眼前的人。

他身上穿著一件扎染的棉麻T恤,下身一條破洞牛仔褲,隨性慵懶,和石敢當第一次看到的劉遇的時候,氣質倒是時候如出一轍。

可石敢當已經連吃了兩次虧,還是握緊了拳頭,不敢放鬆警惕。

“這……我也不知道怎麼證明,要不……你打我一拳?”劉遇苦著一張臉說道。

“那你說一件只有我們知道的事。”

劉遇抓了抓腦袋:“可是我們就一面之緣,這從何說起啊?要不,你給點提示?”

說完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離我遠點兒!”石敢當連連後退,貼著牆邊才稍微站穩了身體。

“我知道了,我說!”劉遇一拍手掌,興奮地說道,“那天你是跟小江他們一起來的,當時你和一個個子高高的、扎馬尾的女孩子,然後還有一個短頭髮,面板白白的女孩子,你們一起扮成報社的實習生來我這兒偷帥盔!結果沒想到帥盔噌噌噌地就往外冒水啊,那水就跟著桌子往下流啊,那叫一個波濤洶湧、一瀉千里……”

劉遇繪聲繪色地說著,手舞足蹈的樣子跟演小品似的,有些滑稽。

不過既然他能準確說出那天他們幾個人的樣子,石敢當終於鬆了口氣。

“好了好了,不用再說了,我信。”

石敢當揉了揉痠痛的胳膊,環顧起這裡的一切。

房間裡昏暗無比,一扇孤窗斜開巴掌寬的縫隙,從外面透進淡淡的月光,只能勉強看清房裡的佈局。四周堆放著五顏六色的布料和各種木材,整整齊齊。

“劉老師,你知道這是哪兒嗎?”石敢當問。

“這是三樓庫房,我平時放材料的地方。”劉遇淡然地答。

石敢當會意地點點頭,眼神移向緊閉的大門。

劉遇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搶先開口道:“那門鎖上了。”

石敢當將目光收回,失望地嘆了口氣。

“劉老師,那天我們走了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劉遇告訴他,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抱著帥盔,敲開了房門。

他以為是石敢當他們叫人送的真品過來,便請他進屋坐坐。

劉遇走進廚房去泡茶,後腦突然“邦”地疼了一下,然後就暈過去了。

“我醒過來的時候跟你一模一樣,也是先摸的腦袋後面,手上全都是血,現在還疼呢!”劉遇滿臉憤懣,又繼續說道,“那個男的把我關在這兒,每隔一段時間都扔點兒吃的進來,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幹嘛?哎,你不是走了嗎?怎麼也被他抓進來了?”

“說來話長。”石敢當長舒一口氣,“劉老師,那個人很危險,我們得想辦法趕快出去。”

石敢當又掃視了一圈,起身走到窗前,試探地推了推,卻發現窗戶穩穩卡在原來的位置,紋絲不動。

對此他毫不意外,他知道現在的窗戶為了防止高墜事故,幾乎都加裝了限位器。

石敢當從窗邊走了回來,小心翼翼地撥開堆積的雜物,一陣搜尋。

“劉老師,你這房裡有沒有螺絲刀之類的?”石敢當邊找邊問。

劉遇想了想,也跟著翻找起來:“有,我記得我在庫房確實放了個工具箱。”

不一會兒,劉遇就從堆布料的角落裡翻出一個小箱子。

“找到了!”劉遇高興地開啟箱子,把螺絲刀遞給石敢當。

“太好了,把限位器拆了,我們就可以翻窗戶出去了!”石敢當欣喜地朝窗邊走去。

“你等會兒,這是三樓!”劉遇一把拉住了石敢當。

……

“你真的是亓鏡?”

醫生站在病床前,手裡拿著CT照片和報告。

病床上的人肯定地點頭。

“你確定?”

病床上的人再次點頭。

“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人家……當然是女的呀。”

醫生舉起CT照片,神情異常嚴肅:“可是這片子上的人是男性,請你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病床上的人咬著牙,一動不動,渾身彷彿凝固般僵硬。

整個病房都陷入了沉默,隔壁床的幾個病人和陪護也都忍不住轉動眼珠,偷瞄了過來。

醫生轉頭對身旁的護士說道:“通知家屬過來。”

“通知了,可是電話一直打不通。”護士一臉的為難,“要不……報警吧?”

“別,別報警!”

像是被觸發了關鍵詞一樣,床上的病人一下就翻了下來。

“我可以解釋!”

江孤雪扯掉了臉上的紗布,尷尬地笑著。

他摸出手機,給亓鏡撥了過去。

“喂,露餡兒了,你快回來吧!”江孤雪捂著話筒說道。

“不行,我趕時間,你再拖一會兒!”

亓鏡結束通話了電話,帶著亓繼走進一所小區。

一小時前,亓鏡直奔芙蓉茶園,她向老闆表明來意,稱自已是川劇戲迷,想借戲本一閱。

如果能順利借到《櫃中緣》的戲本,那亓繼和白蛇一家就能暫時棲身了。

老闆卻搖了搖頭:“今天早上我爸把戲本拿走了,說是要燒了。”

“什麼?”亓鏡亓繼異口同聲。

亓鏡連忙懇請老闆告知地址,馬不停蹄又追到老闆的家裡。

等兩人敲開門的時候,一股厚重的焦糊味從屋裡竄出。

亓鏡顧不上解釋,越過門口一臉茫然的老人,衝進了廚房裡,端起一盆冷水,澆滅了灶臺上的火盆。

看著盆裡的一片灰燼,亓鏡的心都涼了半截。

“你們是誰啊?”老人追了過來,疑惑地問。

亓鏡回頭,滿臉不甘:“老人家,您不是喜歡看戲嗎?為什麼要燒了這些呢?”

老人卻連連搖頭,臉上閃過恐懼的神色:“不燒不行,這些東西有鬼!”

……

石敢當用力扯了扯手中的布繩,滿意地笑道:“劉老師,這樣就行了!”

幾分鐘前,他就地取材,用堆積的布料拼接成長長的繩結。

石敢當用“豬蹄扣”將床單的一頭在柱子上固定好,然後走到窗前,將布繩丟擲。

他將繩結繞到劉遇手上:“劉老師,你先下,我幫你拽著。”

劉遇滿眼感動,握緊了床單,順著繩結,小心翼翼地滑出了窗戶。

他順著繩索慢慢地下降,儘管一路忐忑,但最後還是平穩達到了地面。

眼看出逃順利,劉遇激動不已,他解開身上的繩結,期待地望向樓上。

兩人相視一笑,都默契地並沒有出聲。

石敢當慢慢地收回了布繩,綁在自已腰上。

他抹了抹手心的汗,深吸一口氣之後,也出發了。

房門突然一聲破響,另一個“劉遇”迅速衝到了窗前,探出頭來。

“哼,想跑?”

“劉遇”憤怒地伸出右手,手掌立刻化為一把黑色的匕首。

匕首背面長滿凌厲的倒鉤,竟和當初刺傷亓鏡的刀鋒一模一樣。

薄刃劃過,頃刻之間,床單的頂端被整齊地切斷。

石敢當心裡瞬間一空,暗道不妙,他雙手依然緊抓著繩結,整個人卻如同斷線的風箏,急速墜落。

站在樓下的劉遇再也忍不住了,失聲地大喊:“不!”

耳旁的空氣呼嘯而過,強烈的失重感在蔓延全身,石敢當放開了手中的繩結,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一隻手突然抓住了他,溫暖的觸感在一瞬間轉化為強烈的拉力,將他穩穩停在半空。

他猛地睜眼,瞥見一雙溫柔又熟悉的眼睛。

眼前的女人一襲寬闊立體的黑袍,衣襬飄揚,正像一道黑色的閃電攀在窗邊。

她頭戴兜帽,臉上一副黑色金屬面罩,硬朗的邊緣閃過一絲冷光。

四目相對,視線凝結。

風,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