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週十四跨過門檻,在原地站定,入目之處是一座金色的殿頂,坍塌的閣樓,鋪著青色石磚石板、鵝卵石的地面,堆積著厚厚的腐葉,長出青翠的野草,前方一塊風化的龍碑與他遙遙相望。
龍碑積滿灰塵,周十四施展了一個清潔術也仍然無法看清上面的字跡。
這一切的佈局都與盤白山太虛觀一模一樣,尤其是這塊龍碑,他不會記錯的,中間是金頂大殿,估計是弟子做功課的地方,左邊是生活區,右邊是活動區,閣樓背後不知是什麼地帶。
他往生活區走去居然也看到了一個水潭,潭水清冽,深不見底,隱隱有魚遊動,能看到水裡藍瑩色的水草,周十四這會兒也沒心情烤魚吃,他只想快點回去。
來到中間的大殿前,飛簷入雲,掛著一口大鐘,鐘體暗黃,裂紋遍佈,搖搖欲墜,他沒有去敲的想法。
嘎吱一聲,他推開近乎腐朽的木門,濺起了一層灰塵。
周十四也不著急,後退兩步,待到塵埃散盡才抬腳跨入,一座塵封許久的大殿映入眼簾。
高高的基座上立著一尊身穿寬袍束著道髻的男雕像,只見他身形高大,面容模糊,左手上握著一卷金色的竹簡橫於胸前,自有一股獨特的氣質。
香案佈滿厚厚的灰塵,盛放貢品的瓷盤上是朽爛成黑色。
石雕的右手下垂,掌中握著一個棗紅色的葫蘆。
看著他手上的金色帛書和棗紅色葫蘆,周十四心情十分激動卻不敢輕舉妄動,反而從旁邊找了三炷香畢恭畢敬的彎腰行禮,然後準備插入香爐。
初來乍到,不管有沒有用,先求個心安,香居然沒有風化,顯然是個寶貝,周十四試了一下無法點燃,只能作罷。
結果香爐也硬的插不進去……
無奈只能把香放回原處,做完這一切後,他心中莫名的鬆了一口氣,正準備取金色竹簡時,耳邊忽然傳來異動,外面有人來了?周十四的身子不由一僵,看著近在咫尺的金色竹簡,滿臉糾結,最後很不甘心的收回了手,從左側飛過,本想搶了棗紅葫蘆,又鬼使神差的縮回,隨後小心翼翼的躲到石座之後。
周十四很謹慎,雖然沒有學過屏氣凝神之法,但是也儘可能的收束自己的心念,儘可能的屏住呼吸,讓身體放鬆,仔細感知外界。
啪!兩聲輕響落地,然後是一道略微急促的呼吸聲,似乎很激動,也很緊張。
周十四雙眼微眯,仔細聆聽,有點意外居然是兩個人?
“一人一個,我要那個葫蘆!”
這時一道年輕的男聲響起,語氣激動。
“可!”一道有些乾澀的聲音回應,似乎是個老者。
周十四聽到後心裡罵娘,瑪德,這些都是老子的東西!
“好,我先取那葫蘆,你往後退十步。”
這時男子接著說道。
“呵呵,不如讓老夫先,年輕人要尊老愛幼。”
大殿突然安靜了下來。
“既然如此,我數一二三咱們一起上?
周十四眼睛微動,這兩人不是一夥的?看來我還有機會,最好打起來,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在心裡默默祈禱道。
“一。”
“二。”
“且慢!”
“道友還請出來一見!”
一道低沉沙啞的聲音將他打斷。
周十四心裡一驚,被發現了?
“嗯?”
“有人?”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啊,既然他不出來那就不要出來了!”
啪塔!
隨著腳步聲落下,周十四無奈的走了出來,只見他雙手籠袖,一張青色的符籙藏在手裡才讓他有點安全感。
而在他出來後,那個身穿黑衣,面容方正的男子也停下了腳步。
男子腰間掛著一把長劍,看到他出來後眼神一凝。
而他旁邊那個穿著樸素,頭髮花白的老者,渾濁的目光中卻是有一道精光閃爍。
兩人不動聲色的對視了一眼。
黑衣男子比老者離石座更近半步,應該是剛才走近的,但二者間依然保持著兩米的距離,周十四從石座後走到前,他們三人剛好形成了一個微妙的三角形。
“老人家是怎麼知道我在裡面的?”周十四手心出汗,卻故作鎮定,面上帶著好奇的問道。
“呵呵,進入這個大殿老夫就發現有人來過了。”灰衣老者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那……”
周十四正準備與他虛與委蛇,卻不料對方根本不與他廢話。
“動手!”灰衣老者一聲低吼。
話音落下,唰!唰!唰三根銀色的長針不知何時出現,針尖帶著暗黃的幽芒,刺向周十四的方向。
周十四汗毛倒立,早有準備的他依然顯得很是狼狽,手裡的符籙捏碎後一道青色的屏障擋在身前。
叮!叮!叮!的響動,飛針掉落在了地磚之上,針頭直直插入,可見其銳利。
而後一道紅色的火蛇從天而降,周十四身前的青色屏障嘎吱一聲破裂。
轟!地面被砸出一個黑色的石坑,火花四濺,周十四順勢側移,有驚無險的避開。
看著眼前左手捏針,右手掐訣,眼神冰冷的黑衣男子,周十四不由勃然大怒,好你個濃眉大眼的居然玩針!
“還不動手?”黑衣男子見到自己的飛針被抵擋,而周十四卻是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生怕他有什麼兩敗俱傷的手段,不想一個人獨自承擔這個風險。
於是一邊抽出長劍,一邊朝老者大喊。
“好,且看老夫的壬水神雷!”
灰衣老者聞言大喝一聲,眼中厲芒閃爍,手上出現一道藍紫色的符籙,而符籙對準的方向卻是黑衣男子。
一陣怒罵聲響起而後被噼裡啪啦的雷電湮沒,黑衣男子強行運轉真元,回頭一劍朝老者擲來。
哧!
劍光亮起,灰衣老者下意識抬手抵擋,被突如其來的飛劍擊飛,選出煙塵四起。
兔起鶴落間,形勢轉換的飛快,黑衣男子被雷電擊的半身焦黑,不甘地倒在地上,再無聲息,看得周十四目瞪口呆。
儘管他心智成熟,但還是大受觸動,內心劇震不已,那可是一條鮮活的人命,在仙門殺人可是重罪!
“呸,嚇老子一跳,你一個繡花的學人家玩飛劍,還想和我平分寶物,做你的春秋大夢去。”
灰衣老者罵罵咧咧的從地上爬起來,甩著破爛的袍子,左臂鮮血淋漓,看起來十分狼狽。
周十四從黑衣男子的死亡中回過神來,二話不說把身上的符籙一股腦的丟出去,又給自己腳上貼了道急行符。
丟出去的同時他也學老者偷襲黑衣男子那樣大喊一聲,詐他一詐。
頓時間煙霧瀰漫,塵土飛揚,才爬起身的老者一驚。
“小友,那人是個窮兇極惡的劫修,老夫不先下手為強,事後我們倆都會被殺人滅口啊……”
“此間寶貝,你我二人平分,不,都給你!”
灰衣老者心理暗暗發狠,一邊求饒,一邊將自己珍藏的兩張防護符籙拍到身上,他不過練氣五重修為,靠著偷襲才把黑衣男子解決,對於周十四這個乳臭未乾的小子他不太在意,認為黑衣男子才是大敵。
見識到他陰險狡詐的周十四才不會相信他的鬼話,之前的符籙都是障眼法,真正的殺招往往是悄無聲息的。
他毫不猶豫的拿出剛才在地上撿起來的銀針,頓時五行靈氣四逸散,針尖散發著幽幽的寒芒。
這時灰衣老者已經激發了兩道一階中品的防禦符籙,只見藍黃色光芒閃爍,外面煙塵大作,卻沒有其他動靜,過了許久他才恍然。
遭了!中計了!這小子好狡詐!
而他又不得不繼續維持兩道符籙的運轉,生怕被周十四偷襲。
眼看煙塵逐漸消散,周十四知道不能再猶豫,將大半靈氣注入到三根銀針內。
嘭!嘭!嘭!
三隻針皆是朝著同一個地方發射,那五彩絢爛的光,讓本來準備撤了防禦符的老者亡魂大冒,以為是什麼殺手鐧,強大的力道衝擊,令得頂著防護罩的他不禁連連後退。
藍黃兩道屏障像是短路的燈泡變得明滅不定,卻也讓他鬆了一口氣。
灰衣老者雖然鬥法經驗豐富,身家也不錯,但是被黑衣男子最後的臨死反撲成功打傷,又陷入了經驗主義的誤區,遭了周十四的算計,此時丹田之內的靈力已經快要被兩張防禦符籙抽空。
看著氣喘吁吁的周十四,他眼睛賊亮,知道再堅持一輪就可以耗盡其靈氣,將其反殺。
看著手裡握著銀針的周十四,灰衣老者快速拿出了一瓶恢復靈力的丹藥,也不管浪費和後遺症了,一口氣全部吞下,隨後整個人面色赤紅,眼珠突起,但周身的靈力波動卻是猛然提升了一截。
藍黃兩色屏障像是充滿了能量的燈泡一樣驟然發亮。
唰的一聲!
一根泛著灰色冷芒的銀針射出,這次的力道極其猛烈,因為周十四嘗試了把五行靈力合成了一種灰色朦朧的靈力,並把它注入到銀針內,以前從未有人這麼做,在感受到銀針即將暴炸的時候周十四把它甩了出去。
轟的一聲!老者體表的黃色光罩也到了盡頭,化作了一地黃芒,消失不見。
但這個時候,老者反倒是面露喜色,因為他根據自己多年的鬥法經驗,已經估算出,自己另外一張水屬性的防禦符籙,完全可以擋住下一波攻擊,而對面已經手段盡出,只等自己靈力再恢復一點,就可以嘗試越級反殺。
就在老者開始想著接下來如何反擊,並且殺死周十四獨吞兩件寶物之時,他突然發現了一件事情。
這小子的右手一直沒有鬆開過。
嗤!
老者想要調整身位卻已經來不及了,一張藍紫色的符籙被周十四全力爆發,在老者絕望的神情中將他藍色的屏障打破,然後毫無阻礙的沒入了他的身體,牽扯動了之前的傷勢,在一道慘叫聲中把後面的門柱撞的四分五裂。
這張符籙是周十四前天在商店買的,之前面對老張連一點反制之力都沒有,只能逃跑,回去後就決定買一些攻擊力大的符紙,有備無患,只是手裡的錢只夠買這麼一張,他將它作為自己的底牌。
老者躺在那兒一聲不吭的昏死過去,周十四不敢大意,強拖著疲憊的身子衝過去,把所剩不多的靈力注入銀針隔著一段距離朝他脖子射去,這時候老者猛然睜大眼睛,想要抬起手臂卻無能為力,只能滿臉恐懼的看著銀針穿過自己的脖子。
周十四凜然,如果剛才他不夠沉穩的話,如果不是隔著老遠用針補了一刀,說不定會被這個老傢伙偷襲。
“呼呼呼……”
周十四劇烈的呼吸著,之前那一次是裝的,現在不僅僅是因為體內靈力的耗盡,更因為第一次目睹活生生的人死在了自己的眼前。
兩個人的死跟自己都有直接或間接的關係。
周十四並沒有後悔,只是第一次殺人,他心裡有著強烈的不適,頭腦更是一片空白。
一陣暈眩之後,他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著兩具血肉模糊的屍體失神,他開始覆盤。
這個老傢伙忽然打斷那個黑衣男子的舉動不會是早就準備暗算他了吧?還是真的知道我藏在裡面?
灰衣老者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周十四。
周十四心裡一陣警醒,他是堅定的境界論者,而灰衣老者今天就給他表演了個越級反殺。
管不了那麼多了,先休息一下,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也不知道這是哪兒,那兩個傢伙一上來就動手,簡直無法無天,周十四認為跟他們講不了道理,所以最好還是儘快恢復靈力,有力量才有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