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非人

最終，蘑菇女王還是開口了，她選擇了兩種藥水。

陸巡也是狠狠鬆了口氣。

藥劑配方的真相他勢在必得，但如果無法達成合作，以蘑菇營地的規模，用強的方式還是太過艱難了些。

而奇怪的是，蘑菇營地裡的人們普遍比較呆滯，他認為對方應該會要求替換成精神亢奮類的藥物。

結果卻並非如此，還是要求提供精神舒緩類的藥物，這個情況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這次的兩瓶藥水算是你投石問路，我給你一個機會，可以向我提出一個問題。”

兩支藥水自然不可能讓對方知無不言，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陸巡快速思索應該問什麼。

配方上除了蒸餾水之外，一共有五種材料，而他一種都不認得。

他不認為自己透過耍小聰明，能夠一個問題獲得五種材料的資訊，所以乾脆不問。

沉吟片刻之後，陸巡長長吐出了一口氣。

“我想知道，服用藥劑的盡頭是什麼？”

蘑菇女王臉上的玩味驟然收緊，盯著陸巡的眼眸露出了幾許寒芒。

場間再次陷入了沉寂，而且這一次陸巡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

好像被一隻極度可怕的兇獸鎖定了，這讓他瞬間進入了防備姿態，繃緊了身體的同時下意識抬起了機械臂。

“不可！”

腦海中瘋狂吶喊，他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得罪蘑菇女王。

他重新獲得了對身體的操控，立即按下了自己的手臂。

危險的氣機並未消失，陸巡的後背冷汗涔涔，已經輕易沁溼了內衫，卻強忍著停留在原地。

許久之後，那股強大的威壓才收斂起來，而蘑菇女王也不再注視著他。

陸巡狠狠撥出一口氣，一瞬間大汗淋漓。

能力者！

結合之前蘑菇女王的話語，他幾乎可以肯定，對方一定也服用過藥劑，一定掌握著非常人的力量。

而這個時候，她終於幽幽開口道：“我沒有抵達盡頭，就我的個人經驗來看，兩個字：非人……”

非人！

當陸巡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面具下的臉龐立刻變得無比扭曲猙獰。

連之前威壓之下都能勉強保持平靜的身體更是打起了擺子，顫抖個不停。

牙齒快速相扣發出了“咯咯咯”的磕碰聲響，一陣陣的寒意如同潮水般湧上心頭。

“額……”

一聲悶哼之下，他終於忍不住彎下了腰，雙手撐在膝蓋上，如同溺水的魚張大了嘴拼命呼吸。

一幅畫面不斷衝擊著他的大腦，逼迫他去正視那段被封存已久的記憶。

那是一間散發著柔和光芒的客廳，是他從小生活的地方。

碎花桌布、牆邊的綠植、暖色的檯燈……雖然很小，但佈置得很溫馨。

媽媽盡她所能為這個家庭提供溫暖，將兩個孩子遮擋在羽翼之下。

而他的哥哥是全天下最好最溫柔的哥哥。

哥哥會在媽媽外出工作的時候把家裡打掃得乾乾淨淨，為給他做飯，教他認字，給他將故事。

哥哥還會時常接一些器械維修的活計，雖然總是弄得髒兮兮的，但每一次交還任務的時候，家裡都會多上一道菜，或者一小塊點心、兩塊糖果。

但是，一切的美好都在那個晚上破碎殆盡。

穿著純白衣衫的媽媽倒在了血泊之中，開膛破肚。

而他的哥哥，跪在媽媽的面前，手裡捧著一顆鮮紅的心臟。

那心臟似乎還在跳動，而哥哥埋下了腦袋，咬在了那顆心臟之上。

“不！”

“忘掉他忘掉他忘掉他！”

這一次不是在腦子裡，陸巡瘋狂嘶吼，面具下的臉龐早已經被淚水覆蓋。

嘴角不知何時已經被咬破，腥甜的味道彷彿和畫面融合在了一起，一次次衝擊著他的感官。

理智正在飛速崩潰！

蘑菇女王眼見陸巡在地上翻滾嘶喊，之前的玩味和興趣都消失不見。

她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傷感與同情，但很快又消失不見，白皙的臉龐上只剩下意興闌珊。

原來也是個可憐人啊……

她緩緩伸出了右手手掌，五指微張，遙遙對準了陸巡的方向。

只見掌心的位置突然散發出了一股幽藍色的光芒，好似跟周圍的那些蘑菇的顏色一致。

而伴隨著這個動作，陸巡的嘶喊立刻就停滯了下來，也不再瘋狂打滾。

過了差不多十幾秒鐘的時間，聲音徹底消失不見，而他也不再捧著自己的腦袋。

在他起身之前，蘑菇女王收回了手掌，好像什麼都沒有做過一樣。

陸巡現在感覺跟剛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渾身上下都溼透了。

如果掀開面具、去掉偽裝，就會發現他此時面無人色，蒼白得如同死人一般。

他勉強站起身來，氣息凌亂，卻還是第一時間望向了對面的蘑菇女王。

就在剛剛，風塵已久的記憶一下子湧上來，只差一點他就要失控。

身體中那個瘋狂的人格出現的話，他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也許會不顧一切想要摧毀面前的一切，也許會摧毀好不容易達成的交易，更有可能直接死在面前這個深不可測的女人手上。

明明感覺已經來到了崩潰的邊緣，卻奇蹟般地在幾個呼吸之間穩定了下來。

陸巡心中生出了一種極大的割裂感覺。

那些痛苦、瘋狂的情緒並非被逐步壓制，而是像被扣上了一隻無形的碗。

碗外他的精神保持著絕對的冷靜，而碗內的情緒並未消散，只不過被隔絕開來了而已。

聯想到蘑菇營地中那些族人的狀況，陸巡怔怔開口道：“是你幫了我？”

老鼠在洞外不停地來回走動，顯得有些焦躁不安。

作為一名合格的掮客，他總能從各個方面找到商機，這是他引以為傲的看家本領。

尤其在背靠老酒館之後，更是混得風生水起。

蘑菇女王不是想見就能見的，至少以他的身份不可能見到。

但客人掏了個小紙盒就成功獲得了覲見的機會，這讓他感覺百爪撓心，不能摻一腳的感覺實在是太難受了。

就在此時，小姑娘領著陸巡緩緩從洞中走了出來。

因為戴著面具，老鼠無法從他的面目去判斷到底情況如何，這無疑讓他更加難受。

他主動迎了上去，快速問了一句，“怎麼樣，客人？”

“沒什麼，返程吧。”

老鼠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總覺得身旁的客人散發出了一種冰寒的氣息。

或者說，木然？

對方顯然並不打算多說，老鼠不敢強迫，立刻便在前頭帶路。

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轉動得厲害，畢竟這一趟的目標可不是為了賺幾枚硬幣。

之所以跑這一趟，主要的原因還是對方要求面見蘑菇女王，他覺得其中有利可圖。

老鼠按捺住焦急的心情，想著無論達成了什麼交易，至少自己應該能在運輸上賺一筆吧。

他心裡默默盤算著，腳下卻是一點不慢，直奔地下暗河而去。

陸巡默默跟隨，心裡頭也在快速思考著。

雖然沒有得到藥劑配方中材料的資訊，但是他認為這一趟的收穫巨大。

蘑菇女王既然答應了交易，就代表著他以後有了穩定的情報來源，剩下的只不過是時間問題。

途徑、非人，他已經窺探到了一絲事實的真相。

之前精神暴走被突然控制下來，絕對不是來自於自身的力量。

雖然蘑菇女王沒有正面回答，但陸巡認定了是她暗中出手，幫助自己度過了難關。

看來每個途徑的藥劑配方不同，誕生出的能力也不同。

蘑菇女王沒再說什麼實質性的內容，定下交易事項之後之後最後提醒了他一句：

不要在別人面前暴露自己擁有途徑藥劑配方的事實。

這其實不需要提醒，陸巡一直將那視為自己心中最深的秘密。

本來這一趟還有一些別的事情要做，比如他從賞金所接了個清理食鐵獸的任務。

除了賺取佣金之外，他還想透過戰鬥來感知自己的第三種能力。

之前在城外的戰鬥太過短暫，只是隱隱抓到了一絲靈感。

但是現在他哪裡還有那份心思，只想儘快回到上城，湊齊物資之後回來解決疑惑。

兩人並未溝通，默不作聲卻好像腳下生風，速度飛快。

很快，他們原路返回了下城。

陸巡逐漸冷靜了下來，而老鼠返程的時候更加賣力，充分展現出了他高超的操船水平，並且速度比來時還快了三分。

透過下城閘口登陸之後，陸巡直接交割了後續的報酬。

老鼠將硬幣收好，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了塊薄薄的鐵片遞給了陸巡。

“如果客人以後有什麼需求，或者需要代做運輸，都可以找我，信譽保證，童叟無欺。”

陸巡接過低頭看了一眼，鐵片上有個小小的鼠頭刻痕，看樣子不是機器壓製，像是手工製品。

以後終歸要往返於下城與蘑菇營地之間，而老鼠的人頭熟、操船的技藝也得到了認可。

所以陸巡沒有拒絕，給予了肯定的答覆之後迅速離開了此地。

他這次走的是陸上，出城的時候就已經打起了精神，結果根本就沒有遇上那群假冒鬣狗團的傢伙，風平浪靜回到了礦洞之中。

之後跟往常一樣，他利用吸附裝置透過管道一點點爬上了醫院的停屍房。

收拾了一番之後發現時間尚早，才四點多鐘，於是騎上了腳踏車返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