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東方魚肚白顯現，天氣似乎稍微暖和了一些。
兩人真的就那樣坐在公園裡的椅子上，抱著膀子，抖著腿，聊了一整夜。
後來，張國全無數次回憶過這個夜晚，齊立冬給他的世界開啟了一扇新的大門，給楊家莊的歷史畫上了厚重的一筆。
分別時，張國全的手掌仍然溫熱，緊緊的握住齊立冬的手：“齊記者，謝謝你。”
齊立冬也在做最後的分別，非常鄭重的拉著手說：“張總，我相信你內心已經做好了抉擇，剩下的路便是探索，奮進，然後前行。”
那時，張國全還沒聽懂這句話，直到他去了一趟縣政府，才明白齊立冬說這句話的另一層含義。
去找蘇錦城之前，張國全先是回了趟公司，從辦公室裡拿上齊立冬發表的那份報紙，裝進公文包裡。
謝軍遠遠的看到了，他撓著腦袋，心生疑惑，這個點，張國全應該是喝醉了之後，在辦公室的寬大沙發上呼呼大睡著。
看那樣子，精神抖擻，像是？沒喝酒……真是奇了怪了。
謝軍滿心疑惑的看著張國全開上轎車，至於去了哪裡，就不得而知了。
張國全到了搬遷至新城的縣政府，先是見了曹秘書。
從方縣長調走之後，曹秘書就一直跟隨著蘇錦城做秘書，如今已是負責縣委書記工作的秘書了。
跟這個曹秘書原先有過交集，在之前老城商業街專案上沒少幫忙，張國全對他印象不錯。
見到曹秘書之後，對方很是熱情。
“曹秘書，今天又來叨擾你了。”
曹秘書笑了笑：“叨擾我倒沒有關係，只怕張總是來叨擾蘇書記的。”
張國全沒有否認，微笑著點了點頭，曹秘書隨後說道：“張總來的不湊巧啊，蘇書記昨日去省城開會，今天還沒回來。”
對於這個結果，張國全沒有感到多意外，畢竟現在的蘇錦城是縣委書記了，日理萬機再正常不過。
“不知蘇書記哪天回來？”張國全想問下具體的日期，省得再像今天空跑一趟。
“具體日期還沒定，省城開完會，還要去到市裡做總結報告。”
“這樣啊？”張國全隨即起身，帶上公文包：“那沒關係，蘇書記忙很正常，只是還要麻煩曹秘書，蘇書記若是回到縣裡，望能通知一聲，我就先不打擾曹秘書了。”
既然蘇錦城不在，也就沒有待的必要了，誰知曹秘書突然伸手攔住。
“張總，請等一下。”
“曹秘書還有什麼吩咐。”
曹秘書收回手：“不知張總急著見蘇書記所為何事，我可以代為轉告。”
張國全停頓了一下，覺得也行，不把事情說出來，恐怕引不起蘇錦城的重視，要不還以為單純閒談呢，人家現在可是縣委書記，哪有功夫跟你閒談。
“是這樣。”張國全邊說，邊拉開公文包，報紙剛抽出一半，曹秘書只是搭眼瞟了一下，像是知道他此行前來是所為何事一樣，伸出手阻止他再繼續拿出報紙。
“我想張總的來意，我已經清楚了。”
曹秘書是個聰明人，很懂得察言觀色，而且人又機智，否則不會在方縣長被調走之後，還能被蘇錦城重用。
而張國全還處在疑惑中，明明什麼都沒說，曹秘書是怎麼可能知道的。
“曹秘書，你知道？”
“對，關於楊家莊的問題？”曹秘書帶著看透一切的目光：“我沒說錯吧。”
張國全不自覺的點頭，既然對方知道，那確實沒有必要再拿出報紙了，於是說道：“昨天我見了一個朋友，討論了一下楊家莊生態治理的問題……”
沒等他把話說完，曹秘書再次伸手攔住：“如果是關於楊家莊的問題，我想張總就沒有開口的必要了。”
張國全沉默在原地，這和他來時想象的完全不一樣，他以為蘇錦城聽到治理楊家莊生態的事情，會很熱情，再不濟，也會坐下來好好討論一番。
沒見到蘇錦城不說，竟然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
他還是想再爭取一下：“曹秘書，楊家莊生態的恢復，不止關乎到一個村子的事情，那對整個平山縣來說……”
曹秘書再次打斷：“這是蘇書記的意思，蘇書記說，要是談楊家莊的問題，那就沒必要見這一面。”
張國全不說話了，他心裡感到五味雜陳，也就是說，蘇錦城早就料到他會來，而且知道他來是為了楊家莊的事情。
蘇錦城能提前料到，張國全不覺得有什麼意外，兩人並肩走來，早就對雙方瞭如指掌。
只是，他現在想問自己，他真的還了解蘇錦城嗎？
“曹秘書，還要麻煩你解惑，關於楊家莊生態治理的問題，蘇書記是不是已經想過了？”
這次曹秘書沒有否認：“準確點說，已經開過一次專題會議了。”
張國全啞然，原來縣裡早就考慮到了，他還像個“邀功”的傻子一樣，信誓旦旦的跑來找蘇錦城。
“那會議內容，方不方便告知？若是不方便……”
“張總為平山縣發展做出了巨大貢獻，沒什麼不方便的。”曹秘書指了一下旁邊的座位，兩人再次坐下。
“針對楊家莊以及周邊鄉村的後續生態治理問題，確實做過一次議題，綜合各部門意見，基本上意見非常統一，現在縣裡還沒有條件去做這件事。”
張國全問道：“因為財政資金問題？”
“張總一眼就能看到事情的本質，目前你也知道，財政一大部分用作於城鎮的基礎建設，哪還有多餘的資金去投入到生態治理上。”
曹秘書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先不說各項治理上資金的投入，單說人工報酬這一塊就已經讓縣裡財政吃緊了。”
“我說這些話，也是希望張總能明白，縣裡確實有困難，蘇書記也很為難，不是不治理，是現在還沒到合適的機會。”
“合適的機會？”張國全面露苦色：“那縣裡準備多長時間才能實行治理方案？”
曹秘書想了一下，伸出手左右翻轉了一下：“最少十年。”
張國全搖頭：“十年太長了，到時候治理起來會更加困難。”
曹秘書自然也知道這個情況：“那也沒辦法，不過那時縣裡有實力了，多投入一些也無妨，總歸是要去治理的。”
張國全明白了，知道再說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明顯的，曹秘書這是替蘇錦城來回絕他呢。
蘇錦城不想因為楊家莊的問題見他，連見一面都沒有必要，那他是不是可以認為，位高權重的蘇錦城，早已不是之前的蘇錦城了。
他是做生意的，當然理解蘇錦城的決定，犧牲一個楊家莊，換來整個平山縣經濟的蓬勃發展，無論從哪方面看，這筆買賣都是非常划算的。
張國全知道沒有再留下去的必要了，起身告辭：“曹秘書，還是謝謝你的接見。”
“張總不用客氣，你是楊家莊人，為楊家莊考慮再正常不過，但是我們也得考慮一下現實情況。”
張國全輕輕說：“我明白。”
張國全離開之後，曹秘書進了縣委書記的辦公室。
“蘇書記，他走了。”
蘇錦城站在窗戶跟前，揹著雙手，手上握著一份省城日報，還能看到從大院離開的張國全。
直到張國全上了轎車，消失在大路的盡頭，蘇錦城收回目光的同時微微搖頭：“曹秘書，你覺得他會放棄嗎？”
曹秘書想也沒想：“我已經把縣裡面臨的實際情況，向張總作了解答，他應該會理解的。”
“不，你還是不瞭解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