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低下頭來。

他紅潤的雙唇蜻蜓點水一般掠過丹妮的耳垂。

登時,白淨而細膩的軟肉便鮮紅欲滴。

羞赧熾熱的烈火一下子從少女的粉頰燒到耳朵根。

他的話語在耳邊迴響,他的氣味在口鼻間縈繞。

一瞬間,偌大的禮堂都好像安靜下來一般,鴉雀無聲、落針可聞,唯獨青年清脆、悅耳的嗓音。

可,在旁人看來,事情便截然不同了。

多託雷已經在舞池邊觀望了許久。

他修長的十指過於蒼白,就顯得手中純銀打造的酒杯都失去了奢靡的味道,平添幾分詭譎的絢麗。

他將酒杯遞到自己唇邊,啟唇啜飲。

青年一雙薄唇是與他肌膚迥乎不同的殷紅,紅得像是隨時要滴出血來。

他仰起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有一兩滴不識抬舉的酒液僥倖逃離了被吞滅的命運,沿著青年瘦削的頰蜿蜒、逃竄。

猩紅的酒液與他不見半點血色的容顏對比鮮明,仿若雪地上滴落的鮮血,詭異卻莫名地豔麗。

那一點點紅酒很快便從他鋒利的下頜淌下。

伴隨他吞嚥酒水的動作,青年突出的喉結危險的聳動著,將原本就倉皇的酒滴駭得心驚膽戰。

最終,那紅酒順著多託雷的頸項躲入他筆挺的西裝領口,在潔白的衣衫上洇出海棠一般豔冶的紅痕。

好巧不巧,此時,一舞會侍者恰好端著托盤從旁路過。

侍者盤中的酒水已被客人們瓜分殆盡。於是,多託雷順手將空酒杯往托盤中一擲。

藉著一曲結束的空檔,他大步流星走進舞池。

遠處,依偎在一起的兩人太過於扎眼。

雖然舞池中擁擠,摩肩接踵,但只消一直將視線鎖定在公子那一頭愚蠢至極的紅髮上,便不會迷失方向。

多託雷一如既往的戴著假面。

不知究竟是鷹嘴面具太過恐怖的緣故,還是因為他暴露在外的唇線已將他突如其來的憤怒盡數展現在人前,周遭的客人們似乎都對他避之不及。

他所到之處,人們皆受驚的動物似的向後退避,自覺地讓出一條道路來。

博士來到近前時,丹妮仍舊怔愣著。

公子到底肩負著什麼樣的工作,竟然需要用到自己?

他打算怎樣利用她呢?

她正絞盡腦汁,熟悉的身影便驀地映入眼簾。

不知是不是錯覺,今日的博士看上去去格外高大。

他的喉結更加突出,就連身形也更加寬闊了。

然而,他的笑容一點也沒有改變。

博士斜挑起一邊唇角,綻放出詭怪而妖冶的邪笑。

他就站在她對面,歪著腦袋、懷抱著雙臂,一副從容不迫、好整以暇的模樣。

近在咫尺。

彷彿丹妮此時此刻正擁抱著的並非公子,而是他一般。

登時,少女渾身寒毛便悉數倒豎起來。

她打了個寒噤,一把將公子推開。

達達利亞一時不防,被少女推了個趔趄。

他穩住重心,轉過身來,直面假笑的博士。

“哦?”

“你這是做什麼,多託雷?”

“莫不是喝醉了?需要有人送你回家?”

多託雷自然不會甘拜下風。

實際上,就算他打心眼裡看不起與人爭一時口舌之快的,但論起口舌來,他還真沒有輸過。

“如果我是你,達達利亞。”

“我會動動腦子再說話。”

“如果我現在喝醉了,你就不會是站著和我說話了。”

聞言,達達利亞冷笑。

他蔚藍的眼眸中,陽光似乎在一瞬間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森寒而厚重的冰層,令人望而生畏。

“是嗎?”

“這麼說,你願意給我一個與你決鬥的機會?”

他抬起手,一副正面迎敵的姿態。

他腰間的神之眼感受到了主人的熱切,於是閃爍起耀眼的光芒,急切地發出嗡嗡的聲響,似乎正催促熱愛武學的青年無須再忍。

“行行好,小子。”

這下,多託雷面上的嘲諷不減反增。

他輕蔑地嗤了一聲,將惡毒的言辭從森森白牙中間擠出來,毒蛇吐信似的發出嘶嘶的長鳴:

“別讓人覺得愚人眾都是像你這樣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傢伙。”

公子與之針鋒相對。

丹妮看不見博士的表情,卻也能感覺到他身上不同於以往的怒火。

一直以來,他給她的印象都是淡定的、玩味的,似乎他只享受實驗的過程,對實驗的結果並不多麼在意。

但是,今天的的多託雷與以往大相徑庭。

針尖對麥芒,誰也沒有再開口。

直至樂隊結束了短暫的休息,開始奏響嶄新的樂章。

“你的時間已經結束了,達達利亞。”

“現在,該換人了。”

博士戲謔道。

丹妮原以為公子會再說些什麼來應對,孰料短暫的猶豫過後他竟然主動退卻。

“我們等會再說。”

他覆在少女耳畔輕聲道。

說罷,公子迅速閃身,在人群圍攏之前離開了舞池。

博士立即接替他牽住丹妮的纖手。

舞會上大家的熱情高漲,舞池裡始終人滿為患。

眼下,舞曲開始,想要在這會擠出去恐怕難上加難。

加之博士暗自用力,任憑丹妮怎樣掙扎都無法擺脫他的桎梏,她只好就範,以不變應萬變。

好在,眾目睽睽。

只是跳舞而已,他再怎麼喪心病狂也不至於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對她做什麼。

丹妮猛然發覺自己竟用方才寬慰哥哥的藉口安撫起自己。

她不由得覺得可笑。

天知道這些愚人眾打得都是什麼鬼主意。

丹妮垂眸,確認腰間藏匿的銃槍依舊安靜地等候在原地待命。

她這才放心些許,抬手搭上博士的肩膀。

手下是強勁而有力的臂膀,飽滿而緊實的筋肉幾乎要衝破衣袖的束縛。

不像是錯覺,今天的博士的確比以往更加結實。

她抬頭,用眸光丈量著他的體型。

丹妮是經受過專業訓練的逐影庭探員,這些年來經她手處理的案件不計其數。

哪怕在這樣奇怪的角度,她也能輕而易舉地看出今天的博士比日前見到的要略高一些。

儘管只是一寸的差別。

但是……

丹妮微不可察地低頭,悄無聲息地察看了青年的鞋跟。

與往常並無什麼不同。

那麼,這突如其來的變化究竟是怎麼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