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少女的回答裹挾著鼻音,不知到底是真的沒有聽清楚,還是蓄意為之。

青年的指尖觸控上丹妮精緻的下頜,在她潤澤的唇瓣上打轉。

他摩挲著她的臉頰,動作輕柔得與他張揚的外表天差地別。

典獄長的掌心覆蓋著輕微的繭子,又火熱的好像炭火一般,所過之處皆引發少女一陣不自覺地輕顫。

“你和那維萊特在一起的時候,是不是和現在一樣?”

能登上現在的高位,萊歐斯利容人的本事自然是一流的。

無論丹妮是否刻意迴避他的問題,他都包容地重複道。

那維萊特大人嗎?

四周溫度好像驟降似的,一瞬間丹妮便清醒了一半。

她低垂眼睫,企圖將自己從萊歐斯利赤裸裸的露骨審視中遮掩起來。

可是二人距離這樣近,任何風吹草動都不可能隱瞞過彼此的眼睛。

尤其是萊歐斯利那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眸。

“也是這樣嗎?”

他再次重複,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答案。

可是眼看著少女猶豫,他復又變得遲疑,比之從摯愛的口中聽見不想聽見的答案,還不如她就此隱瞞。

或是欺騙也好。

萊歐斯利的想法,丹妮一概不知。

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十分憂慮。

為什麼年輕的典獄長會提及那維萊特大人呢?

為什麼大家都不約而同地談論起那維萊特?

博士是。萊歐斯利也是。

明明她已經將自己的心思深埋,小心翼翼地看守著屬於少女的秘密,明明不該被人發現的。

不該被人發現她那樣著迷地眷戀著自己的頂頭上司……

且不說在工作的時候和那維萊特這樣親近,就連無意地與他獨處丹妮都儘量避免,生怕被人發現她的喜歡是那樣氾濫而廉價。

時間一長,丹妮自己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隱藏什麼。

她不清楚自己害怕的到底是什麼。

是害怕被人發現她愛慕著高高在上的最高審判官那維萊特大人,還是害怕被人察覺她曾經那樣執著地傾慕著博士、深愛著他、眷戀著他、依賴著他。

“不是。”

恍惚之間,丹妮輕聲呢喃。

“不是這樣的。”

唯恐萊歐斯利不相信一般,她又清楚明白地重複道。

“沒有這樣過。”

殊不知,欲蓋彌彰。她的焦急、她的做賊心虛,在他人看來如此明顯。

不等丹妮解釋完,萊歐斯利便覆上來。

他的氣息那樣濃烈,似乎還參雜著紅茶的醇厚與果香,剎那間便肆無忌憚地侵佔了她的口鼻。

萊歐斯利的身材高大,他的呼吸亦是極具存在感,僅僅是唇舌依偎在一起的瞬間,便蠻橫地打消了少女的其他念頭。

空氣中頓時只留下他的體溫。

他的血肉是熱情的,他的呼吸是綿長的,綿長到丹妮幾欲窒息。

又或許,只是和他相依的瞬間被大腦無止境地拉長拉長再拉長。腦海裡所有的糟心事一下子被倒空,被延長的每一瞬間都填滿了萊歐斯利的臉龐。

天地間都只剩下他了。

好像是一個悠長而緩慢的鏡頭,定格在美好的畫面許久才漸漸褪色。

萊歐斯利一直捧著她的臉龐,如同捧在掌心的乃是價值連城的珠寶。

丹妮感覺迷亂。

她眯縫著美麗的雙眼,注視著面前的青年。

萊歐斯利的話語在腦海中迴響。

她一遍遍情不自禁地懷疑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他發現了什麼?

那維萊特?還是博士?

“來水下工作吧。”

萊歐斯利的嗓音莫名其妙地變得嘶啞,彷彿正極力按捺著什麼。

耳畔,水珠低落的聲音仍未停歇。

海潮方才褪下去,對於險些被淹沒其中的人們而言,這聲音無異於火上澆油。

那海水似乎恰好低落在她身上一般,就連心尖都是刺癢的。

丹妮又感覺呼吸不順暢了。

燥熱中,她想要張口拒絕,可萊歐斯利教唆一般的話語再次貫入耳中。

“來水下,和我一起。”

“好不好?”

他一字一頓地傾吐。

這話似乎有魔力似的,將丹妮原本的措辭係數擊落肚子裡。

“不行。”

“不行的。”

“我……專業能力有限,一時半會壓根適應不了水下的工作強度。”

這是實話。

可萊歐斯利似乎不打算就此放棄。

“嗯,慢慢適應就可以了。”

“我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這世上還沒有你不行的事情。”

他的視線在她嫣紅的唇瓣上流連忘返,冰湖一般的眸光融化成一片汪洋大海。

“不。”

乍然回神似的,丹妮猛地將萊歐斯利推開來。

她環抱著自己的雙臂,匆忙地後退,好像奓毛的貓咪。

“我想還是不要了,公爵先生。”

“在水上的生活很不錯,我暫時沒有改變的想法。”

她躲避著他灼熱的眸光。

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放大,空氣似乎一下子變得冰涼起來。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被剝離,脫離了萊歐斯利溫暖的懷抱,周遭也隨之變得空曠起來。

滴答。

滴答。

水滴滴落的聲音好像午夜的鐘聲,提醒著童話當中的公主是時候退場了。

現在是非常時期,丹妮應該更謹慎的。

可是,她一點也不覺得後悔。

在送別了芙寧娜之後,她更應該相信身邊所有值得信任的人。

否則,沒有了信任的人類,恐怕都不需要狼人們費力征討了。

“萊歐斯利先生。”

“公爵先生,我可以相信你嗎?”

忽然,丹妮便開口詢問。

此話一出,就連她自己也感覺驚訝。

她在乎的究竟是什麼。

萊歐斯利是不是狼人?

還是他會不會辜負她的信任出賣她?

……

就好像多託雷那樣?

萊歐斯利沒有回答。

他重又湊上前來。

俊美的面龐在眼前放大,他刀削斧鑿一般深邃的五官伴隨距離縮短更顯得豔驚四座。

他靠近她,直至她的視線裡只剩下他湖水一般堅毅的、亙古不變的瞳仁。

他執起她的手,貼著他的神之眼。

他的神之眼原本懸掛在外套上。

眼下外套披在肩頭,神之眼便自然而然地垂落在他胸口。

體溫隔著神之眼傳遞到少女手心,即便隔著異物他的心跳依舊有力。

“相信我,丹妮。”

他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