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妮早早洗漱上床,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出神地望著從窗簾縫隙中溜進來的明亮月華,許久也沒能入眠。

忽地,她聽見樓下傳來細微的聲響。

丹妮心中登時警鈴大作。她起身,披衣下樓,就看見傾奇者風塵僕僕地站在走廊裡,身上還帶著些微的寒意。

見她下來,傾奇者有些錯愕:

“沒想到你已經睡了。”

他撓撓頭,赧然道:

“抱歉,丹妮,我吵醒你了嗎?”

丹妮搖搖頭。

委屈油然而生,少女強裝出來的鎮定與平靜剎那間就化作齏粉,她一頭撞進哥哥的懷抱。

傾奇者十分心疼,他撫摸著少女柔軟的發:

“怎麼了?”

“沒什麼。”

少女的思緒百轉千回,最終還是選擇了隱瞞。

關於博士,關於教令院的造神計劃,一直以來都是兄妹二人心頭的一根刺。

每每談及,哥哥總是會生氣、會難過。

在這件事裡,他是毫無疑問的受害者,無辜地被捲入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

丹妮不願意讓他回想起那些不愉快的經歷。

再加上,少女是有私心的。

她是加害者,是她牽連了哥哥,使他被迫參與到這場荒謬的實驗中。

她不願意提及自己的罪惡。

哪怕她時刻懺悔著,可她不想讓哥哥知道她的自責。

他已經承受太多了。

因此,丹妮輕輕揭過,將今天與博士偶遇的不快全部埋藏進心底。

“就是很想哥哥……”

“你怎麼這麼多天才回來?”

她的話半真半假,但她的感傷十足十是真的。

聞言,傾奇者十足地內疚:

“對……對不起,丹妮。”

他低下頭,活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即使他並沒有做錯什麼,只不過是在他該在的地方完成了自己該做的工作。

“我……我給你帶了東西。”

棗椰蜜糖,還是熱乎的。

大概是哥哥從須彌出發前才買的,路上一直貼身放著。

哥哥喜歡苦味的東西,但丹妮一直喜歡甜食。

他一直都記得。

丹妮失笑,悲傷的迷霧在這一刻才真正被光明驅散。

是啊。

哪怕再傷心,看見哥哥也會情不自禁地好起來。哪怕再艱難的事,和哥哥在一起也一定會度過難關的。

造神計劃是,預言危機是。

現在,狼人危機一定也會是這樣!

丹妮笑得眉眼彎彎。

“丹妮,這次有個好訊息告訴你。”

燈光亮起來,冰冷的房屋就有了家的感覺。

哥哥是吃過晚飯回來的,因而二人便湊在一起聊天。

哥哥坐在床頭,丹妮便團在被窩裡抱著膝蓋,她依偎在他身邊,感覺壁爐都比先前暖和了許多。

“什麼好訊息?”

今天,哥哥帶回來的的確是天大的好訊息。

“這些天我們在教令院的就資料裡找到了些東西,也許能幫我們制服狼人。”

傾奇者輕快地說。

聞言,丹妮睜圓一雙漂亮的眼睛:

“什麼東西這麼神奇?”

傾奇者笑而不語,吊足了人的胃口。

他看上去心情著實不錯,笑起來眼睛彎成好看的月牙形。

“是一種藥水,丹妮。”

見少女求知慾極強,哥哥也不過分賣關子,

“實際上,是兩種藥水。”

他詳細地解釋道:

“一種可以治癒狼人襲擊的傷口,另一種則可以毒殺狼人。”

“治癒狼人襲擊?”

丹妮重複道。

在梅洛彼得堡見過那位可憐的同事以後,丹妮發覺自己的觀念在一定程度上發生了轉變。眼下,比起毒殺狼人,她更在意的是治癒狼毒。

想一想,如果能夠治癒那些被迫轉化的可憐人們,該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再也不會有骨肉相殘的事情發生……

“哦,對了,你興許還不知道,丹妮。”

見她好奇,傾奇者娓娓道來:

“普通人類受到狼人襲擊之後倖存的機率很小。”

“但如果有了這種藥水,理論上是可以保住受害者一命的。”

丹妮怔愣。

“保命嗎?”

這倒也不能說不重要。

實際上,站在受害者的角度上考慮,能夠保住一條性命一定至關重要。

“那麼,受害人還是會被轉化成狼人嗎?”

可是,對於其他人們而言呢。

受害者存活下來,就意味著又多出一名狼人,威脅人類的生命。

“被轉化成狼人?”

此話一出,傾奇者便眉頭緊蹙。

顯然,他先前並不知道這一情報。

“狼人們可以透過毒液,將人類轉化為狼人。”

丹妮將在石牢的所見所聞具以相告。

這下,原先的輕鬆氣氛頓時消失了一半。空氣再次變得凝重起來,就連傾奇者腰際的肌肉都隨之僵硬起來,變得不再柔軟舒適,有些硌腦袋。

於是,丹妮從傾奇者懷裡退出來,靠在床頭上。

傾奇者神色凝重,他垂眸沉思著。

“這樣看來……”

“眼下的危機遠比我們想象中的要嚴重。”

須臾,他重又開口總結道:

“但如今,我們最大的劣勢是我們對狼人知之甚少。”

“最起碼,我們遠不及他們瞭解我們那樣瞭解他們。”

他嘆息。

“可是,除了先輩留下的舊資料,我們幾乎完全沒有了解他們的途徑。”

跟隨著哥哥的分析,丹妮也逐漸眉頭緊鎖。

“只有像公爵那樣近距離地觀察……”

傾奇者的話音戛然而止,隨後他失落地搖頭苦笑,

“可是梅洛彼得堡能找到那名狼人只是僥倖罷了,實際上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其他人的身份。”

“算了。”

“不要想這個了。”

丹妮適時地打斷哥哥。

他心思細膩,總是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難以自拔。

說好聽點,這是學者的精益求精。說難聽些,他最喜歡鑽牛角尖了。

丹妮重新鑽進個哥哥的懷裡。她將腦袋側著貼在他不算寬闊的胸口上,安靜地聽著他平穩的呼吸聲。

這就足夠了。

丹妮感到一個月以來前所未有的安心。

“哥哥,說說教令院新發現的藥水吧。”

半晌,傾奇者輕嘆一聲。他點點頭,順著少女的話題復又開口:

“是這樣的。”

“我們剛剛發現的是記載著藥水配方和功效的手稿,還有兩瓶現成的試樣。”

“但藥水的效果究竟如何,尚且不得而知。”

“依照配方能不能仿造出具有相似效果的藥水,也有待考量。”

“但……”

話到此處,傾奇者的語調終於變得輕快起來,

“無論如何,這都是相當樂觀的突破,值得一試。”

許久未見,兄妹二人依偎在一起,一直閒談到深夜。破曉時分,疲倦的少女這才沉沉睡去,從白天開始延續至今的恐懼,在與哥哥的有一搭沒一搭的交談裡,消失得無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