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放在平日裡,跑腿這種小事自然不會落到逐影庭的探員頭上。

但是,非常時期,要保證會議的時間和地點不為外人所知,就只能如此。

對於丹妮而言,去教令院跑腿倒算不上一件苦差事,即使是在這樣寒冷的天氣裡。

說不準能見見昔日的同門們,還可以順道看看哥哥。

說起來,她好久沒都沒機會吃到巴蘭德酒館的菜了。

在教令院讀書的時候,她和哥哥還常去光顧呢。這次,一定要狠狠地宰哥哥一頓。

她這樣想著,活潑的美露莘愛貝爾提醒她該下船了。

穿過茫茫的沙漠,丹妮風塵僕僕地來到須彌城。

教令院裡一切如舊,就連艾爾海森這位師兄的撲克臉也是一如既往。

他接過丹妮送來的信,迅速瀏覽過後只冷靜地吩咐道:

“請轉告楓丹的最高審判官,我已經收到訊息了。”

“好的,艾爾海森先生。”

丹妮點頭。

她看了看艾爾海森的臉色,最終還是將尚未出口的問候都吞進了肚子裡。

說起來,她該用什麼身份去和這位暫代大賢者大人打招呼呢?

‘艾爾海森師兄你好,我叫丹妮,畢業於剎訶伐羅學院。’

‘雖然我跟您不是同級,也不是同一個學派出身,但我久仰大名,很高興見到您本人。’

這樣說?

怎麼聽都好像在拍馬屁套近乎好嗎?

而艾爾海森似乎察覺到丹妮的糾結。

他抬起頭來,用他菸灰色的視線打量了丹妮片刻。

他瞳仁的色澤與那維萊特大人一般淺淡。

可與後者溫柔似水的眸光迥然不同,艾爾海森的視線只令人覺得冷淡,似乎他始終將自己的心門緊鎖,拒人於千里之外。

“還有什麼事嗎?”

他這樣問道。

“沒……沒有了。”

丹妮被他周身散發的冷意凍得直打哆嗦。

“那麼,就儘快返回楓丹,將須彌的意思轉告那維萊特先生吧。”

他說罷,緊接著低頭去看手頭的檔案。

丹妮連忙出去。

她走後,艾爾海森又抬起頭來,朝向門口出神須臾。他的眉頭緊鎖,不知究竟在想些什麼。

丹妮從艾爾海森的辦公室裡出來,計劃著去伐護末那學院轉一轉,看見能不能碰見哥哥。

可她還沒穿過智慧宮長長的走廊呢,迎面便遇上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那人個頭很高,即使是厚重的斗篷穿在身上也頗有幾分提拔、瀟灑的為味道。

他揹著光朝她走來,獨自一人,面孔遮掩在醜陋的鷹嘴面具之下,令人望而生畏。

博士。

此時此刻,丹妮才是真正地感覺脊背發冷。

她打了個寒顫,正準備轉身逃跑。

可青年已經搶先一步走到她面前。

丹妮直覺自己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僵硬到了極點,她甚至能夠清楚地聽見自己偏頭躲避博士視線時,脖頸發出咔吧咔吧的聲響。

她吞了口唾沫,疾速的心跳砰砰好像擂鼓一般。

智慧宮,也就是教令院的圖書館裡有這麼多學生,他想要做什麼?

丹妮突然感到有些眼花。

如果被人發現她和博士打交道,她還不知會被人指責成什麼樣。

想當年,如果不是小吉祥草王大人,為她隱瞞下訊息、更換了導師,她一定會被須彌城大家當成愚人眾看待的。

那麼別說在順利畢業,還能再家鄉找到這麼好的一份工作,她一定會被當成過街老鼠,所經之處人人喊打。

極致的恐懼導致少女在面對宿敵時甚至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想要逃跑,可雙腿綿軟得好像灌鉛一般。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博士一點點逼近至身前,而自己在他的靠近下被迫貼著牆面癱坐在地。

而博士竟矮身蹲下,與少女視線齊平。

“這是怎麼了,親愛的丹妮?”

他伸手,想要將她因恐懼掙扎而凌亂的髮絲別到耳後。

此時此刻,丹妮好像突然滿血復活一般。她猛然歪頭,躲避他的觸碰。

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怎麼敢這樣光明正大地出現在教令院裡?

她一雙美麗的眼睛瞪得銅鈴般大小,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地面,大腦飛速旋轉。

博士則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少女的表情,想要將她的反應盡數收入眼底一般,彷彿她無意之間又成為了他觀察的物件。

不知是不是丹妮下意識地將心聲訴之於口,博士玩味地輕笑,好看的薄唇勾勒出詭譎的弧度:

“我當然在這裡。”

“怎麼了,親愛的丹妮?”

“你以為在我們的專案失敗以後,須彌的神明會再次把我從教令院趕出去?”

專案?

他怎麼能這樣漫不經心地提及那可怖的陰謀?

就好像他口中的不是險些顛覆整個須彌、顛覆整個提瓦特的詭計,而只是一個不起眼的實驗。

“不不不。”

博士自問自答。

也許他真的把少女再度當作觀察物件,也許他只是心情不錯,今天他的耐心充足得可怕。

“當然不會了。”

“我和那位智慧之神達成了某種協議,在協議生效期間,我可以繼續留在教令院。”

“而且,他們還會給我提供實驗場所和用具。”

“當然了,還有配合我實驗的學生。”

“不過很可惜……”

“他們愚蠢得令人惱火,跟我從前的學生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別。”

博士話鋒一轉,他的語氣變得滑膩起來,彷彿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舐面板,丹妮頓時便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他說著,重又伸出一隻戴手套的手,生硬地為少女揩去不自覺流下來的淚水:

“說回來,你今天怎麼這麼沒有禮貌,親愛的丹妮?”

“你到現在都還沒叫過‘老師’呢。”

皮質手套的質感遠不及面板細膩,但也不到粗糙的程度。

從原本主任的血肉上剝離下來,手套變得冰涼。而博士的體溫絲毫沒有傳遞到上面,不知究竟是他的雙手過於冰冷,還是他身上壓根就不存在體溫一說。

丹妮顫抖著。

老師……

老師嗎?

她下意識搖頭。

就好像觸發了什麼開關,那些她有意埋藏心底的記憶,那些不堪回首的往昔一剎那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