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完這一切，女人似如釋重負般地露出一抹微笑，然而她的眼中卻滿是苦澀。
“所以，到頭來，我這十幾年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了嗎？”
“我這二十年的青春和自由就這樣不公正地消逝了嗎？”
姜南內心五味雜陳，她低垂著頭，表情極為難看。
薑母坐在沙發上，翹著二郎腿，抬眼望向女兒。
“你知道我當初是怎麼想的嗎？”
“沒錯，我是想讓你變成我，你說對了一部分。但這不完全正確……”
姜南抬頭看向母親。
“因為我的部分經歷，並不希望在你身上重演，並非如你所想的那樣要世世代代傳承下去。”
“因為我……”女人咬著嘴唇，聲音哽咽，“自始至終就沒想過多幹涉你的未來。”
“你將來也會擁有自已的生活，我當時就想，你的婚姻我不會插手，你可以自主決定。但你的前途，我必須負責。”姜緣強忍著情緒，壓抑著說道。
“在你成年以前，我想用盡一切辦法讓你變得像我一樣優秀，只是為了滿足我幼稚且偏執的心理。”
“可現在，我突然意識到，你再也無法變成我了。”
“你永遠都是你自已。”
“你的存在，有我的參與。”
“你這個個體，卻永遠都和我無關。”
“不，”姜南的眼中淚光閃動，“不是這樣的……”
姜緣注視著她，表情流露出一絲疑惑。
“我當時確實想跟著父親，”姜南抽噎著說道，“想逃離這個家。並非是覺得跟著您會更優秀，更不是因為失去了自我。”
“失去自我是在您和父親離婚以後的事了！”
姜緣愣了一下，感到有些難以置信。
“你說什麼？”
“我……”姜南低聲開口，聲音有些含混不清，“就是很像您……”
“什麼？”姜緣沒有聽清。
姜南低著頭，緊緊拽著衣角，不知該如何再次開口。
就在姜南猶豫不決之際，一旁的方泉陽突然向前邁了兩步。
“阿姨，您和姜南很像的！”
薑母疑惑地看向他。
“你們都一樣的要強，一樣的不肯屈服於命運啊！”
女人的瞳孔猛然放大，大腦彷彿被什麼重擊了一下，身體都隨之輕微晃動了一下。
“你……”薑母緩了緩，試探性地開口，“說的是真的？”
方泉陽看向姜南：“你自已說吧。”
姜南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薑母看到女兒的回應，猛地站起身，走到女兒面前，拽起她的手。
“南南，你真的是這麼想的嗎？”
“媽，”姜南已經逐漸平靜下來，她抬起頭，盯著母親的眼睛，認真地說道，“我是您的女兒，怎麼會不像您呢？”
“南南……”女人的眼中開始有淚水打轉，“你能再說一遍嗎？”
“媽，我是您的女兒，永遠都是您的女兒，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您也該接受您已婚已育的現實了……”姜南的眼眶再次溼潤，情緒有些失控。
“我……”薑母咬了咬牙，開口說道，“我會盡力放下的……”
“只是……”女人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
“只是什麼？”
“只是，”薑母的淚水不斷地流淌在臉上，“這些年，你肯定很恨我吧……”
“恨，怎麼可能不恨？”
薑母和蘇安諾三人聽到姜南的回答，都愣住了。
“我恨您不顧一切地逼我努力學習。”
“恨您和父親離婚時，說出不想要我的話。”
“恨您不顧女兒的身體健康，只因中考失利，就拿我撒氣。”
“恨您一次又一次地把我身邊的朋友全都趕走。”
“恨您對我這些年所有的利用與控制。”
“我真的特別恨您！”
姜南剛說完，方泉陽就面色凝重地看向她：“姜南……”
“難道我說的不對嗎？！”
姜南猛地轉過頭，看向三人。
她指著女人，大聲質問：“難道她沒錯嗎？”
“難道就因為她失去了二十年的自由，也要讓我失去十七年的自由嗎？！”
三人都沉默了。
他們知道，姜南是想借這次機會徹底發洩一下這些年來所受的委屈與不甘。
這次能徹底解決是最好的。
如果拖到下一次，就會沒完沒了。
一次性說清楚，就不會有翻舊賬的機會了。
薑母低著頭道歉：“對不起……”
“對不起有用嗎？！”
“沒用。”
聽到母親如此肯定的回答，姜南一時語塞。
“當然沒用，”薑母低著頭，眼眶泛紅，“原生家庭造成的傷害是一輩子都無法抹去的。”
“你知道就好。”姜南的語氣毫無溫度。
“我知道。”薑母繼續說道，“換做任何人都是一樣的，就算我父母向我道歉，也無法改變他們曾經以死相逼以及脅迫我的事實。”
“但是，南南，”薑母抬頭注視著她，“你恨我沒關係，只要別再讓這種事延續下去就好……”
“當然，”姜南果斷回答，“但是，就算我恨您，也不代表我不愛您。”
薑母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媽，”姜南認真地看著她，“我發洩完了，發洩夠了。以後您別再逼我學習，別再過度限制我的社交了。”
“嗯，”薑母重複了一遍她的話，“我不會再逼你學習，不會再限制你的社交了。”
“你確實本身就很優秀，你在人際交往方面的天賦也像你父親一樣出色。”
聽到母親這麼說，姜南的心情平復了一些，說出了深藏在心底一直未曾說出的話。
“媽，愛和恨從來就不衝突。”
“我恨您，但也愛您。”
“我愛您。”
姜南再也控制不住自已的情緒，將這些年來積攢的話一股腦兒全說了出來。
“媽，我知道您一直以來還是很在乎我的。”
“如果您不在乎我，就不會因為我幼兒園時吃街邊串食物中毒，之後就再也不讓我亂吃外面的食物。”
“如果您不在乎我，就不會因為父親那晚不負責任拋棄我的行為，之後就再也不讓他見我。”
“媽，我知道您愛我，我也愛您！”
薑母的情緒再也壓抑不住，她猛地抱住女兒。
從小到大，姜南從未對她說過這番話。
她知道，因為自已一直以來的種種行為，讓姜南一直心存芥蒂。
當母女倆把話說開，兩人一直以來積壓的情緒徹底爆發了。
“對不起……”
“對不起，南南……”
“真的對不起……”
女人抱著女兒，雙手摟住她的腰，崩潰大哭。
姜南則像多年前一樣，雙手抬起摟住了母親的脖子，像兒時那般依偎在母親的肩膀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