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先生果真境界非凡!”
就在清瘦俊逸老者讚歎不已、紫微大帝暗暗思量之時,一道嘹亮的聲音從人群中發出。
聲音所發之人乃是一位高瘦的青年漢子:“我聽了數次之後,竟覺略有所得。對於人生的境界,似也有了少許提升。心中頗有一種衝上沙場,殺向敵營以建功立業的衝動!只是這位坐在地上的仁兄,遭遇也當真悲慘。”
青年男子雖身材高瘦,聲音卻頗為響亮。
“是挺悲慘!”清瘦俊逸老者點頭,“越是重情之人,遇上了沉重打擊之事,便越是難以從悲傷中走出。只是這一份至情至性,卻是世間少有,當真讓人敬佩!”
“不錯。”另一道聲音從人群中響出,“本人素來愛好音樂,平日也收藏一些佳作。適才聽得老先生對這首歌曲的剖析,頗有茅塞大開之感!只覺這首歌曲愈聽愈有韻味,回味無窮,實是少有之佳曲。呆會我便去將磁帶買來,回家再多聽幾次。老先生且在此處閒坐,待我去買些酒水與您共飲一番。”說罷便大步朝公園外走去。
過了半晌,便搬著兩箱酒水回來。開啟酒箱,取出幾瓶酒遞與清瘦俊逸老者。
清瘦俊逸老者道了謝,接過酒瓶,開啟瓶蓋,仰頭大飲幾口。隨即放下酒瓶,臉上一副暢快表情,想來平日裡也是好酒之人。大聲道:“痛快!常言道‘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然而這失意之人,亦更須盡興。這位仁兄慷慨好客,當為我輩中人。只是這裡有一個真正失意之人,仁兄不如也贈與他兩瓶酒水澆愁如何?”說完指了指坐在地上的瘦小白髮老者。
那買來酒水的人確有三分瀟灑,眼見清瘦俊逸老者如此說,便道:“老先生所言甚是,我等失意之人信奉的是‘人生失意須盡興,莫使金樽對月空’!哈哈哈...”
他說完取出三瓶酒,送到坐在地上的瘦小白髮老者面前。環顧眾人道:“各位朋友,相逢是緣,眾位若有好酒者,請自行取酒,不必拘泥。”
瘦小白髮老者接過酒瓶,點頭示謝,開啟瓶蓋,仰頭咕嚕咕嚕大喝起來。只是喝得急了,不少酒水竟從嘴角流了下來。
清瘦俊逸老者見送酒之人不拘小節,也覺頗為欣然,道:“老弟氣度不俗,他日自當成就非凡。不錯,不錯!”說完拿起手中酒瓶,幾口喝完。又開啟一瓶酒,張口痛飲,眨眼間又將一瓶酒喝精光 。
兩瓶酒下肚,清瘦俊逸老者興致更高:“適才這位仁兄(指著人群中的高瘦青年漢子)說到‘遭遇悲慘’,這人世間‘悲慘’之事,便如同那滔滔東去的江水,直是無窮無盡。而灑下血淚的,又何止秋海棠花瓣?老夫當年遊歷四方之時,曾到過一個奇異的國度,那裡發生的事情,才叫一個黑暗!比之坐在地上這位仁兄的經歷,黑暗了十倍不止,那才是真正的人間煉獄!”說罷連連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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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微大帝聽得清瘦俊逸老者如此說,不由更覺好奇。只覺人生遭遇如那瘦小白髮老者便已極為悽慘,這世間還有更為悲慘之事?
他雖年紀輕輕便已經歷許多普通人一生都未曾經歷過的大難,但一來正處花樣年華,二來每次大難到最後都化險為夷,倒也沒有覺得人生有多麼的悲苦。記憶中唯有孩童時期搬入新家後發生的“跌入汙水口”與“頭撞石堆”這兩段經歷頗為清晰,至於更早先的“老貓撒尿”以及“半夜投毒”這兩件事則是絲毫沒有印象。畢竟“老貓撒尿”時他僅是一個三個月大的嬰兒,而“半夜投毒”事發時則只有三歲,對於這兩件事自然沒有記憶,還是後來從母親口中方才知曉。
對於“老貓撒尿”及瘦削婦人“半夜投毒”之事,紫微大帝也只覺如同春風拂過,並不在意。只要不對自身造成實質性傷害,他便不會懷恨在心,只當是聽故事罷了!
人群中的高瘦青年漢子聽到清瘦俊逸老者提到自己,更說到‘真正的黑暗’,忙問道:“敢問老先生,這‘真正的黑暗’到底是什麼?可否說與我等聽聽,讓我等也開開眼界。”
坐在地上的瘦小白髮老者此時也已停止喝酒,仰頭望著清瘦俊逸老者,一雙老眼中流露過一絲急切。
人群也安靜下來,眾人都看著清瘦俊逸老者,欲要知曉清瘦俊逸老者口中那‘真正的黑暗’到底為何般。
清瘦俊逸老者見到眾人聚焦過來的眼光,又喝了兩口酒,方道:“老夫年輕時家境殷實,素來喜好旅行探險,當時也無成家念頭,便常走南闖北,周遊四海。領略過不少名山勝川,也見識過頗多奇聞異事。這一日來到一個奇異的國度--‘羅叉國’。這羅叉國中的人竟然以醜為美,越是長相醜陋之人,於羅叉國人眼中越是受到敬重。而奇醜無比之人,往往便能憑藉自身的醜陋面貌而升官發財!”
“各位聽著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哈哈哈...不僅尊醜蔑美,該國度的人平日裡也習於顛倒黑白、指鹿為馬。愈是良善正直之士,在羅叉國內愈難有立身之地。相反那些歹毒心黑之人,往往過得如魚得水、左右逢源。老夫初來乍到時也是大為不慣,只覺此國一切人事與其他國度大相徑庭,頗有截然相反的意味。”清瘦俊逸老者說到這裡不由搖頭。
“然老夫長相平平、生來機靈,遇人當硬則硬,該軟便軟。逢事當黑則黑,該白便白,這黑白相變對於老夫來說卻也不是個難題,是以在此國度倒也不至於受到排擠歧視。如此老夫便在羅叉國中呆了下來,並不急於離開,閒暇時光也領略那羅叉國各地的風景。不瞞各位,這羅叉國雖人文顛倒,卻也不乏峻山勝水,某些奇幻的風景,觀之更是讓人大開眼界。如此走走停停,便在羅叉國中呆了三年之久。”清瘦俊逸老者道。
清瘦俊逸老者清了清嗓子,接著道:“這羅叉國素來有頒文昭告天下之習慣,比如有哪個皇子公主出生,或是哪家貴族封爵,以及哪位皇家王公去世都會昭告天下,已示眾知。然老夫當年於羅叉國中呆了三年,方才看到兩次昭告內容為兩位王公享年近百歲去世的公文,而這三年期間皇家王公出生的新生兒的昭告,則有數百之多,這其中的差距可謂巨大之極!起初老夫也不曾心生疑慮,然不經意間想起,便覺這其中有大大的古怪!”
說到這裡,清瘦俊逸老者環顧四周,眼見眾人皆一臉地急切疑惑,又仰頭大飲幾口酒,續道:“各位可是想知曉老夫所指的‘古怪’為何事?那便是這羅叉國中的王公大臣絕大多數都壽齡極高,罕有年輕身死頒告天下之事發生!老夫本以為身享富貴之人物質充裕、醫療條件也比常人優越,長命乃是自然之理。但凡富貴人家,身邊養著醫術精湛的大夫,這是眾所周知之事,想必各位也都知曉。”
“然而細想之下,老夫卻又覺得事不盡然!”清瘦俊逸老者一雙眼中精光閃閃,“這世間的生老病死,又豈管你富貴不富貴?物質充裕不充裕?所養大夫醫術精湛不精湛?任憑你有潑天的富貴,一旦身犯重病,便有身死之可能!然而這羅叉國中的達官顯貴卻絕大多數都身享高齡,這世間豈有這般巧合之事?尤其是一些病情涉及五臟六腑,那更是難以調治!嚴重者整個臟腑壞死,這時就需更換臟腑方能續命!”
“雖說一國之大,每日裡死去的人不在少數,若想更換臟腑也可從這些死人身上摘取。然而各位不妨想想,羅叉國的王公大臣以及貴族人口何等之多?那可是一個大數目,便說是數百萬上千萬也不為過!這其中年邁者想必也不在少數,咱們不妨折為一成,便為百萬之數!而這約百萬年邁者中需要更換臟腑的,按最低程度折算,起碼也有三成!各位算算,那是多大的數量?還有,這人身體內的臟腑,稱為五臟六腑,那可不只一個!更何況更換臟腑,也不單單是年邁者所需。由此可見光是這供以置換的臟腑數量,那便是個碩大的數字。那麼這些臟腑的來源從何而來?”清瘦俊逸老者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
“心中存了這麼一個疑問,老夫便決意暗中探查,這一查不由嚇了一大跳!”
“原來這羅叉國中的達官顯貴對此自有一套計劃,他們平日裡打著各種名號取得國內平頭百姓身體的一切資訊,並登記在冊。而當某位身處高位之人需要置換體內臟腑時,便暗中將臟腑型號與之匹對的人擄掠而去,對外則頒佈各種未能服眾的通告。眾位以為這就完了?如果這樣想的話,那你們可把羅叉國想得太簡單了!”他說到這裡,眼中突兀射出一道精光。
又道:“除了更換臟腑之外,達官顯貴們也常根據自身需要更換體內血液,以延長自身年輕形態。總之只要能延長他們的壽命、拉長他們年輕的形態,他們便會不擇手段地去做任何事情。各位聽好,是‘任何事情’!”
清瘦俊逸老者又仰頭喝了兩口酒,發覺手中的酒瓶酒水已然喝空,隨手朝地上一扔。也不見外,自行從地上的酒箱中取出了一瓶酒,大喝幾口,又道:“可憐那羅叉國的平頭百姓,生來並未被國內的達官顯貴當做同類。更像是被圈養著的牛羊,需要時便捉去宰殺,完全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家境稍好的早已逃出國外,只留下那些貧窮的人們過著暗無天日如同牛羊般的生活!除此之外更有種種離奇古怪的苛間雜稅層出不窮,法則制定者往往根據自身利益隨意更改法則!各位試想,生活於如此巨大的陰影之下,羅叉國中的百姓,是不是身處無邊的黑暗之中?”
清瘦俊逸老者話音方落,眾人紛紛嘆息:“人如牲畜,身不由己,誠然是人世間最大的黑暗!”
“這逃也逃不了,活又活不得,連最基本的生存權利都不掌握於自己手中,這樣的生活日日惶惶何時終?唉!”
“真是不敢想象!我若是生活在這樣的國度,將會是怎樣的一番感想?”
“......”
“敢問老先生。”人群中忽然響起一道洪亮的聲音,說話的正是先前那高瘦青年漢子,“這人世上當真有如此慘絕人寰之事發生麼?”
“此事千真萬確!”
清瘦俊逸老者正容道:“老夫豈是那等無聊之人?捏造這等至慘之事來誆騙大家。”
那買來兩箱啤酒,請眾人喝酒的漢子則是默不作聲。只是眉宇間有著幾許不忍,堅毅的臉上更有著一絲不屑,似乎對那羅叉國中達官顯貴們的所作所為頗為輕蔑。
此時坐在地上的瘦小白髮老者更是面容扭曲,渾身微微顫抖:“哈哈哈...世間居然還有這等荒唐之事!拿人當豬狗牛羊,這還是人間嗎?這是地獄!是地獄啊!誰又能拯救蒼生?拯救那片土地上生活在無邊黑暗中的芸芸蒼生啊!”說完不由仰天狂笑,只是兩行濁淚卻從雙眼湧了出來,流過臉頰,滴落在地上。
見瘦小白髮老者瘋癲更甚,圍觀眾人不由一片默然。
紫微大帝臉色肅穆,眼神頗為複雜。
隱身一側的金色雄壯身影則是神情嚴峻 ,眼中射出道道冷厲光芒。
唯留地上那收音機中的一聲聲“海棠血淚”...“聲聲敲心坎”在迴圈播放著,彷彿在向這片天空大地不停哀述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