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感到身處一個安靜潮溼的地方。

手和腳被綁著,躺在一張冰冷的床上。

這時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腳步輕盈。

“你是秦曼?”許青有些不確定。

可此情此景讓他一下子就想到了那個廢棄廠房裡的畫面。

眼罩被摘開,果然看到了秦曼那動人的臉。

她帶著笑:“我說了三天,你卻跑了三個月!”

許青活動著手腳:“不是,你別鬧!我可沒答應你!”

“現在只好把你綁在這裡了!”

“別鬧,別鬧!”

秦曼卻轉身出去了,之後的幾天,她會準時將飯送進來,然後也不說話,任憑許青怎麼祈求或吼叫都無動於衷。

又過了幾天,許青也不喊叫了,每次看到秦曼進來,就帶著企盼的眼光看向她。

他這時候只想找個人說說話,也不知道秦曼是從哪裡找的這樣一個地方。

這裡沒有窗戶,自從自已醒了之後,屋裡燈光就沒有關過。

儘管不是強光,可許青分辨不出白天和黑夜,感覺自已就像那些在ICU的病人一樣,隔絕了外部的一切,躺在這裡等死。

而且房間靜的可怕,每當在那些睡不著的時候,許青就感到恐慌,像是自已已經不在這世上一樣。

他覺得再這樣下去,自已真的要喪失活人的能力了。

看著她將飯放下就又要出去。

許青說道:“你別走!”

“怎麼了?”

“陪我說會話吧!”

“行,今天就當給你發福利了!說吧,想說什麼?”

“你別這樣,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談呢?”

“你這樣是非法的知不知道?”

秦曼笑了笑:“不這樣,你又要跑了……”

“不是,就算這樣,我也不能跟你去什麼京城,何必呢……”

“是嗎?那就待在這吧,這也挺好,吃喝不愁,拉撒有人伺候,是不是?”

“你簡直不可理喻!”

秦曼眼睛盯著許青,似笑非笑:“你這都在外面玩夠了,還不能收收心嗎?”

許青心裡一凜,“你什麼意思?”

“你這三個月,還沒有瀟灑夠嗎?”

“那在麗江的畫師,在成都小酒館的大學生,還有那老師,小護士,你用不用我把她們都找來?”

許青心裡一陣發涼:“你是跟蹤我嗎?”

“我才懶得,不過想知道這些又有什麼難,我想找你回來早就找了!”

“你究竟想怎樣?”

“現在該是履行你我契約的時候了?”

“哪有什麼契約,何時和你定了契約?”

“你還不承認嗎?你說,你沒有動過心?”

許青沉默不語。

“告訴我,是在第一次的時候還是,還是那天在我屋裡?”

許青沉默不語,腦子又開始陷入了思考,討厭的思考,許青正是逃避這樣的思考,才四處遊蕩,放浪形骸,在那一個個陌生的地方,與一具具陌生的身體激情碰撞,希望在靈魂深處得到一個答案。

然而現在看來,他是徒勞的。

秦曼抬起手來,看了看她的手臂,“我在紋這個紋身的時候,它是青色的,現在你看看!”

許青抬眼看過去,發現她的紋身變淡了,白皙的手臂上,那蝴蝶的輪廓帶著一層淡淡的金光,如果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

那隻蝴蝶似乎與她的手臂已經融為一體。

“我當年病發,這個還有腿上的紋身是一位大師幫我紋的,他說過,有一天,它要是變了顏色,那就說明我的病徹底好了!”

“而那個人就是你,你那天在床上抱著我,等你走出門去後我才發現他們變成了這樣!”

“這就是契約,大師說了,那個能讓紋身變色的人就是我的命定之人!”

許青心裡稱奇,解釋不了這件事情,不過他還是說道:“你信這種事……”

秦曼的臉卻湊了過來,“你不信也可以,那你告訴我從沒動過心!”

許青看著近在咫尺的容顏,甚至她的呼吸都撲面而來。

一時有些失語。

“我……”他想到那天急著從她屋裡出去,心裡是覺得如若晚一步,淪陷的就不止是身體,或許還有精神。

現在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

看到她躲閃的眼神,秦曼忽地就笑了,笑靨如花。

“從什麼時候,第一次還是那天在我屋?”

她又繞了回來,許青沉默了一會:“能不能別讓我思考了?”

“好!”秦曼緊盯著許青,然後退了一步。

慢慢解開上衣的扣子。

“你……”

“我幫你找找記憶,你或許就知道了……”

許青活動了下手腳,這,這是又到那天了嗎?

直到秦曼趴上來,許青眼底露出了久違的慾望。從來沒有過的慾望。這是無論之前還是在過去的三個月裡,不管在哪裡都不曾有過的感覺。

“這次,你能不能先把我放開?”許青認真的說道。

秦曼笑了一下,隨即解開了他的繩子。

“這些繩子,你如果想解,他們早就綁不住你了!”

許青沒有管她的話,翻過了身子,看著秦曼,覺得燈光照在她的身上,她溫暖的像個金色的精靈,他在她閃亮的眼睛裡似是看到了自已的倒影。

躺在了床上,許青感覺到徹底的,從未有過的放鬆。這個屋子彷彿就成了全世界,而全世界只剩下他和秦曼兩個。

許青到這一刻終於有些明白,愛不是剋制,也不是放縱,愛是一種放鬆,超越了身體,穿透了靈魂的放鬆。

只要身在其中,就可以不管過去和將來,只有現在;與別個無關,只剩兩個靈魂的交纏。

這時秦曼轉過頭來,“被囚禁的滋味不好受吧?我只是想讓你記住這種感覺!”

“嗯?”

“大部分的愛情都是從放鬆開始,到牢籠中去,你記住這種感覺,以後我們不要牢籠。”

“我希望我們可以從囚禁開始,但要到廣闊的天空中去!”

許青笑了:“你完全沒有必要這樣,你把它當牢籠,它永遠都是牢籠。”

“只有內心真正放鬆才是愛情!”

秦曼看著她,若有所思的樣子。

“放棄了追求,忘記了愛情,它方能永恆!”

秦曼還是不懂,後來許青帶她來到了一座南方的小城。

在一個幽靜的湖邊,有一處不起眼的院落。

在這裡,他們看到了美姨和老童,他們倆開了一間小小的客棧。

美姨正在前臺忙著,老童正在一邊彈著吉他,一邊輕聲吟唱,在不多的幾張桌子中間,老莫在談笑的食客中來回穿梭,忙著端茶上菜。

在這個美麗的湖畔,一棵抽出無數嫩枝的大柳樹下,許青對秦曼講了這三個人從前的故事。

許青說:“一個月前,我經過這裡,也很難想通他們,但是現在明白了,你呢?”

秦曼嘟著嘴,“你不要給我灌輸這種,這開放式的關係,我到老也不會接受的!”

許青笑了,說了句,“你還是不懂。”

“我不想懂這些了,你到底什麼時候跟我去京城?”

“不急,我們再去看看世界!”

“別的不管,你總要先見見我的父母吧!”

許青說:“會見的,可是還有好多地方我們沒有去過,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過。”

“不去多經歷些,你怎麼懂我心裡的愛情呢?”

秦曼微眯起眼睛看著許青,心裡道,看吧,轉吧,但是別想再浪了,你心裡的愛情?

你那所謂的愛情怕是隻存在於真空中吧,現實中哪裡有的?

這世上,怕是處處都是牢籠,你不願承認罷了!

許青沒有告訴秦曼,他第一次見她,是在那個下著雨的南方高速上,在擁擠的車流中,她的手伸出窗外,丟出一團紙。

那潔白的手臂上淡青色的蝴蝶,在迷濛的雨霧中,就像要飛出來,飛入青煙,飛進人的心裡。

許青想,也許以後會告訴她,當她再問自已到底什麼時候動心的時候,他也許會說一句:可能比你想的都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