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青躺在床上，感到有些無法適從。
他覺得像是陷入了無邊的泥潭裡。或者是生活給他開了一個玩笑。
他曾經有幾次覺得能夠從麻木的生活中脫離，從蒼白的歲月裡看到一些斑斕，第一次是和林曉雨結婚的時候，第二次是何茹，當然最最明顯，感覺也最強烈的時候，就是葉淑宜走進了他的生活。
現如今這三個女人，林曉雨不用再提了，沒想到何茹去而復返，輕易將他和葉淑宜之間的和諧與親密擊碎。
他這時候覺到感情的複雜性、多面性和排他性。
最重要的是有些累人。
人要是不動感情就好了，應該可以無堅不摧。
可是何茹這麼做實在是沒有什麼理由，就算自已不在，她完全可以給自已發個微信，或者打個電話，是她看到葉淑宜在自已家裡忽然情緒發生了什麼變化嗎？
許青搞不懂，也想不通這些事情。
現在只有見到她，親自問一問她。他覺得就算不為了追回葉淑宜，自已也需要一個答案。
何況追回葉淑宜，沒有這個答案，又怎麼可能？
現在氣頭上的她，是萬萬聽不進去一點自已的解釋的。
那隻能用事實來說話了。
他想了想，站起來，來到了前面旅館的前臺。
美姨正坐在那裡，看起來像有什麼心事。
許青說了句：“美姨，何茹……”
許青欲言又止。
美姨看著他，也沒有說話。
許青想的是，按美姨和何茹的關係，她或多或少應該知道些什麼。
畢竟美姨來這裡工作，那都是何茹介紹的。
但是美姨這時候竟然不說話。
許青又只好說道：“你剛才看到她來過了吧？”
美姨點了點頭，依舊無言。
許青看了看她，知道，從她這裡問不出什麼了。
他轉身，沒想到這時美姨說道：“你見到她的話冷靜一些……”
就只有這麼一句。
許青開了車，06年的小騏達在馬路上一陣轟鳴，一如現在許青煩躁的心情。
雲虛山並不遠，但許青去過的次數實在有限。
那是一座道教名山。在省內這地界上，都算的上有名。
相傳小仙翁葛洪曾在此山定居修煉，煉丹行醫，所以此山的名頭由來已久，信眾頗多。
但歷來有所求才有所教信，無論求財路，求婚配，甚至求子福，那都是心中有所企盼。
對於許青這種從來沒有對未來抱有深深渴求的人，他自然是不會傾情於此地。
車子開到半山腰就沒有車再走的路了。
許青只能步行，一邊邁著沉重的步伐踏上臺階一邊心裡想，這何茹大半夜來這個地方真是有些令人想不通。
走了一會兒，還淅淅瀝瀝地飄起雨來。
雨倒是不密，但落在臉上，還是感到深深的涼意。
雨越落，許青感到周圍就越靜。
那石階旁久經歲月的蒼松翠柏，在夜色中更像在雨中沉思，或者與雨對話。
許青終於走到山頂。
山頂有燈光，那是久歷年月的道觀發出的。
沒有香客，只有嫋嫋青煙還在升騰。
許青給何茹掛去電話，“在哪裡？”
那邊沉默了幾秒：“你進道觀！”
隨後許青進了道觀，穿過門廳，來到院裡。
赫然看到何茹站在門口。
令他吃驚的是她竟一襲青衣，束髮成髻，儼然就是道人裝扮！
許青一下子愣在那裡。
腦中嗡嗡作響，這究竟是不是真的？
“何茹，你……”
許青上前，又盯著眼前的人看了幾眼，他生怕是在這飄著雨的迷濛夜晚自已看花了眼。
然而卻並沒有，眼前的人雖然面目清冷，但那五官，許青還是一眼認出來，是何茹無疑。
看到許青詫異的眼神，面前的道姑何茹只是輕笑道：“進來再說吧！”
許青恍惚走進屋裡，心裡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不過很快眼前的人就說話了：“你是許青？我還是第一次見你……”
這句話差點把許青的腰閃掉了。
“何茹，你？”
“我不是何茹，許青！”接著她又說出一句。
許青心想，何茹不會是受了什麼刺激？
“你別鬧了，你大晚上把我折騰過來……”
“我確實不是何茹，何茹是我姐姐！”
“長話短說吧！”對面不承認是何茹的姑娘說道。
“我確實不是何茹，我的姐姐何茹已經死了，我今天叫你過來無非是完成她的臨終心願！”
聽到這裡，許青覺得資訊量大得有點難以接受。
“何茹，不知道你碰上了什麼事，你……”
沒想到這時對面的人端正了神色，“許青，你聽我說，我沒有開玩笑，我是何茹同胞妹妹，你可以叫我素羽，這是我的道號！”
“如果不是這件事情非得要我做，我一個皈依道門之人是斷不會去驚擾你這紅塵客，你不相信，這是何茹的手機，你自已去看，你看完我再講與你聽！”
許青顫顫巍巍地接過手機來，點開了裡面的影片。
裡面的何茹坐在病床上，臉色蒼白。
但卻擠出了一個深深的笑容：“許青，謝謝你！你看到這影片的時候想必我已不在，我是沒有想過的，在生命的最後時刻，還會遇見你，我本來是想著安安靜靜地走去的，可是遇上了你，忽然有些捨不得去了。”
“你算是我這短暫平庸的一生裡的最後一個斑斕了，也是唯一一個遺憾。”
“我之所以不願意讓你承諾，也不願意給你承諾，那是因為這是命裡註定了的。”
“就像你那天來找我，其實我是想和你坐下來，或者和你擁抱，或者將心中之事都講給你聽的，可是，我沒有任何勇氣。”
“我是一個沒有明天的人，我怎麼能要求你什麼？”
“我想著，那天你的前妻撞破，也是命運的安排吧！”
“所以我決定提前結束吧！”
“我本來想著我能撐過去，能撐過這命運，可是我發現我錯了，這就是註定了的。直到現在我覺得要走盡這人生路了，我才感到還有些重要的事似是沒做！”
“我要是不告訴你這些話，好像這輩子就卡在了這裡一樣，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丟在了這世上一樣，我是一個信輪迴的人，我不想我的身體去了，靈魂還要飄在這裡，所以原諒我的自私。”
“我本來也不想著再打攪你了，可你是個好人吧，許青，如果可能的話請你送我最後一程，也算滿足了我的心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