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卡街黃昏將至，街道上暗黃的油燈也開始閃爍起粼粼的幽光，照亮了陳澄與小杜拉前行的道路。
在離開拉尼婭的鍊金店鋪後，陳澄領著蘿莉小杜拉來到了曼卡街56號地址。
他們在一處石木混凝、外觀略顯簡陋的鍊金店鋪門口駐步。
“嘎！嘎！嘎！”
伴隨著門窗縫隙鬆動時發出的富有頻率的噪音，陳澄與小杜拉莫名地感受到一股陰冷的寒風正從這家鍊金店鋪封閉的正門處向他們呼嘯而來。
陳澄把揣進上衣兜裡的手拿出來，然後抬起手指放在這家鍊金店鋪的門鈴前，他沒有著急按下去，而是低下頭，問這位站在他身邊的蘿莉小女孩：
“你害怕嗎？”
“這家店鋪的主人剛殺了人，怎麼會不害怕？”
對於陳澄在旁人聽來不明所以的突兀問題，小杜拉說出一個駭人的事實，最後用反問的方式回答陳澄。
她稚嫩的臉蛋上出現了她這個年紀本不該出現的緊張神態，嬌柔的小孩聲音清晰吐露出了她對於眼前這家鍊金店鋪的恐懼情緒。
作為一位與魔女牽連極深的灰眼女僕，小杜拉的雙眼覺醒了【灰色真相】的異能，以剝奪感受世界色彩為代價，能洞察某些事物存在的過去、現在與未來一段程序。
在小杜拉的視野之中，她灰色的世界裡出現了一條鮮紅的溪流奇異地在空中漂浮，它從門窗的縫隙之間流淌出來，違反世界常理般得往天空高處的方向延伸。
對於這副場景，小杜拉沒有感到絲毫陌生，因為她早在第一次復甦灰眼女僕的能力時便已經見過比這還要盛大、令她顫慄的畫面了——來自【三月社】的魔人以極其殘虐的方式屠盡她的原生家族，那時她目睹了無數條猩紅的血色溪流匯聚在一片死寂的家邸上空，最終凝成了一張似冤魂呼嘯的猙獰面孔。
“我看到了鮮紅的溪流，那是死亡的特徵。”
小杜拉的思緒沒有在過去慘痛的記憶停留太久，她眨了眨眼恢復平常神態，然後抬起頭向身邊這位青年解釋自己剛才的話。
“好的，小杜拉。”
陳澄看到這個蘿莉小女孩臉上那與年齡十分違和的嚴肅表情，於是伸出手輕輕撫摸了下她的額頭，然後露出和藹的笑容，用輕鬆的語氣繼續對她說：
“你不用害怕，我現在還是比你的那位半吊子魔女大人靠譜點的。”
“不許你這麼說魔女大人碧絲卡姐姐。”
小杜拉對於陳澄詆譭碧絲卡這件事反應強烈，奮力地晃頭拒絕了他的撫摸。
“哈哈哈！開個玩笑。我們進去吧，沒準我們是正好碰上這家店鋪主人的飯點，或許還能收穫一餐難忘的‘美食’。”
被小杜拉牴觸的陳澄一邊詼諧地繼續說著玩笑話，一邊收回手按向門鈴。
“叮咚！”
在陳澄按下門鈴後，門鈴適時地發出清脆的響聲。
“嘎！”
很快，伴隨著又一聲特別的響動，原本緊閉的正門為陳澄與小杜拉敞開了。
開門者是一位頭髮蓬鬆雜亂、佝僂著腰背的老頭，他穿著以棕色為主色調的貼身衣袍，衣袍上古怪的白條紋像是某種信仰的符號。
這個老頭裸露在衣袍外的肌膚佈滿了時間在他身上流逝留下的皺皮斑紋，不過令陳澄更在意的是，老頭斑白厚重的絡腮鬍上還沾染著一些新鮮的血跡。
“打擾了。”
在見到開門的老頭後，陳澄適時地收起了剛才與蘿莉小女孩嬉鬧時的輕佻，禮貌且不動聲色地向對方問好。
“哪來的乳臭未乾的小屁孩。”
老頭在看到陳澄的第一眼後，臉上不禁露出鄙夷的神情，他用粗獷但略顯嘶啞的聲音奚落了他。
但他很快又注意到這個青年身邊還有一個如洋娃娃一般粉嫩可愛的蘿莉小女孩，他的眼神也不由得炙熱起來。
這個老頭瞬間變臉，他咧起他那皺巴巴的嘴，露出一張略顯瘮人、佈滿皺紋的乾癟笑容，語氣竟然平和起來，他向小杜拉招呼道：
“哦！好可愛的小姑娘啊！這雙眼睛就像是得到過精靈的造化般美麗。”
老頭的誇讚令小杜拉感到詫異，因為她沒想到這個老頭竟然會喜歡自己這雙布上無法消磨之陰霾的眼睛。
自從眼瞳覺醒【灰色真相】的異能後，小杜拉感受過太多來自他人異樣的目光。
不論是利用她的魔人群體還是與她沒有交際的普通人，都曾議論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異類，並向她投去排斥的目光。
或許是因為覺醒以來獲得的前世記憶還是不完整且極度缺失的碎片狀態，這導致小杜拉目前無法擺脫這一世幼年人類肉體與原生家族經歷的影響。
它們塑造了小杜拉的意識與思維主體，使她這位灰眼女僕的思想還不夠成熟。
所以，旁人將她視作異類的看法再加上魔人奴役的經歷讓這個還沒有十歲的蘿莉小女孩逐漸養成了一種自卑內向、逆來順受的性格。
“臭老頭子，我家小杜拉可愛漂亮可是這個世界恆常既定的真理，不用大驚小怪的。”
陳澄對這個疑似鍊金店鋪主人的老頭差別對待自己這件事感到不爽，於是在他面前晃晃手干擾他的視野，一邊示意他收起那猥瑣的笑容，一邊也稱讚起跟在他身邊的蘿莉小杜拉外貌。
“CC先生！？”
陳澄浮誇跳脫的稱讚讓本來侷促的小杜拉哭笑不得，她抬頭向這個嘴上沒邊際的青年投去了無奈的眼神。
“嗤！狂妄愚昧的小子，你知道什麼是世界恆常既定的真理嗎？別學了一個高深的詞就開始故作玄虛。”
而聽到陳澄浮誇發言的老頭則是再次變臉，他重新看向陳澄，又恢復剛才那一副鄙夷的神情，並再次用粗獷的聲音奚落了他一番。
當再次與這個老頭鄙夷的目光對上時，陳澄無所畏懼，反而來了惡趣味的興致。
他嘴角揚起微笑的弧度，用更加犀利的言語針鋒相對：
“流浪千年的伊普賽人沒有故鄉應該算是一個恆常既定的真理吧。”
初一見面，二人都肆無忌憚地給對方留下了不好的第一印象。
陳澄最初從香料店主阿蓮納那兒獲得了關於這位居住在曼卡街56號地址的鍊金術士情報。
這位年過半百的伊普賽老頭正在熱衷於煉製靈魂領域上的魔藥，這令陳澄產生了今天要來拜訪一遭的興致。
於是他在向拉尼婭詢問並證實了關於這位伊普賽老頭的情報可靠後，便拉著蘿莉小杜拉一起來到曼卡街56號地址。
說回現在。
當站在旁觀者視角的小杜拉以為接下來陳澄與伊普賽老頭將會爆發一場更激烈的口角時，令她想不到的一幕發生了。
“哈哈哈！有趣的小鬼。”
伊普賽老頭竟然對陳澄明顯陰陽怪氣的言語沒有產生怒火，反而開懷大笑起來，並稱贊起陳澄的幽默。
隨後，突然性情大變的伊普賽老頭便與陳澄以及小杜拉交換稱謂，自稱盧卡·伊斯利安。
老頭盧卡站在門口，但他走到一邊，為陳澄與小杜拉讓出了進入他的鍊金店鋪的道路，並繼續說道：
“先進來吧，哪有在門口招待客人的禮儀呢。”
“打擾了，盧卡老先生。”
小杜拉害怕身邊這個比他大了一輪的青年會再折騰，於是趕忙走到陳澄前面，向又和善起來的老頭盧卡禮貌回應。
“小姑娘比你身邊這位大人禮貌多了。”
老頭盧卡看著小杜拉，眼神又慈善了幾分，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向店鋪內部走去。
隨後，小杜拉回頭，仰起她那張粉嘟嘟的臉蛋，竟向身後剛才挑起矛盾的陳澄露出一副操心的蹙眉表情。
“小杜拉媽媽，我保證下不為例。”
陳澄聳聳肩，沒有一點大人架子地向小杜拉認錯。
真是的，魔女大人身邊怎麼會有一個奇怪又麻煩的大人啊。
小杜拉回過頭長舒一口氣，在陳澄聽不到的心底感嘆道。
接下來，二人順利進入了老頭盧卡的鍊金店鋪大廳。
這裡的佈置與拉尼婭的鍊金店鋪相比，到處都充滿了腐朽與陳舊的氣息。
簡陋的黑木櫃架上擺放著蛛網密佈的不知名器具；
稍微規整點的玻璃展臺裡收存的非凡材料已經有了腐朽的跡象；
仔細看貼牆的掛飾，也會發現其上雕刻的古老符文已經出現了磨損。
“老頭，這家店鋪是你搶來的嗎，怎麼一點都不愛護呢？”
陳澄走到店鋪大廳中央的一座玻璃展臺前，他一邊仔細揣摩其內的非凡材料，一邊向店鋪主人老頭盧卡質問道。
“小子，鍊金外物有什麼好保養的，鍊金術士要是荒廢了本來精湛的鍊金術才是大忌。”
老頭盧卡臉色冰冷地回答了陳澄的問題。
此時，他已經走到這間大廳盡頭處的櫃檯後，他正在開啟面前的一扇門。
這扇門面非同尋常，其上雕刻著一頭展翅的獅鷲兇獸，蒼色的脖頸與漆黑的羽毛栩栩如生，獅鷲睜開的雙瞳處鑲嵌入兩顆瑰麗的綠寶石，使其增添了幾分高貴與兇殘之色。
“CC先生就在那裡。”
在老頭盧卡開啟這扇門的一瞬間，小杜拉粉嘟嘟的臉蛋上再次露出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緊張神情，她扯了扯身旁陳澄的褲腳，壓低聲音繼續說道：
“死亡的鮮紅溪流，源頭就在裡面。”
“小姑娘，你說你看到了什麼？”
沒想到，小杜拉刻意壓低聲音的言語還是被店鋪主人老頭盧卡聽到，他駐步在門口看向面色緊張的小杜拉，一臉疑惑地向她詢問。
此時此刻，出現在小杜拉灰色視野之中的鮮紅溪流如決堤的洪水，從老頭盧卡開啟的大門裡湧出來，緊接著朝她撲面而來。
這幅畫面使她一時間緊張到忘了鬆開攥住陳澄褲腳的小手。
“是濃湯的味道？”
但陳澄卻絲毫不見慌張，他適時地往前踏出一步，擋住了小杜拉觀測的灰色視野，然後認真地嗅了嗅店鋪大廳內流動的空氣，再看向店鋪主人老頭盧卡，詢問道：
“那扇門背後是盧卡先生的鍊金室吧，難道里面正在烹煮什麼食材嗎？”
“一位冒犯者的骨髓與血胎。”
在陳澄提問後，老頭盧卡皺巴巴的臉龐上露出一個瘮人的笑容，然後回答道。
“血胎？現在鍊金界對人類的腦髓還保留這種說法嗎？”
陳澄擺出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在摸了摸自己那乾淨的下巴後接話道。
老頭盧卡聽罷，沉默不語。
但他渾濁的雙眼卻在不經意間放出一抹兇光與厲色，他開始緊盯著面前這個站在大廳中央與他僅有數米相隔的青年。
這個伊普賽老頭意識到了陳澄並不是像表象那般簡單，身上既沒有活躍的魔素波動，也沒有旺盛的氣血。
“呵呵呵！老東西對舊事物的迷戀罷了，難道你的關注點不應該在冒犯者的身份以及為何被我殺害這件事上嗎？”
沒過多久，站在剛開啟的門旁的老頭盧卡抖起肩嗤笑，用一種自嘲的語氣開口。
看到老頭盧卡開始故作放鬆姿態，陳澄也得心應手地營造起詼諧的氛圍，回應道：
“瞭解死人的身份？我又不是偵探或是當地的緝警，瞭解他幹嘛呢？”
“嘿嘿，說起來，老頭我還沒有詢問你們到訪的理由？”
老頭盧卡繼續問陳澄。
“我們兩個是外地人，對曼卡街並不熟悉，從本地人口中得知盧卡先生有收藏非凡材料的癖好，並且還是一位資深的老鍊金術士，所以登門拜訪來尋找一些非凡材料的線索。”
陳澄從容應答，但隨後話鋒一轉：
“不過我們好像運氣不好，正好遇上毀屍滅跡的現場。”
“放心，我沒有產生對你們動手的想法，另外我也不介意有人端察到我殺人的事實。”
老頭盧卡聽出陳澄的言外之意，他向陳澄擺了擺手，然後一邊繼續敞開那扇雕刻著一面獅鷲兇像的門，一邊繼續朝駐步在大廳中央的陳澄以及小杜拉喊話：
“雖然不知道你們透過什麼方式觀測到了這間鍊金室內的死亡氣息，但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我想請你們先在鍊金室內再做交流。”
“CC先生？”
小杜拉暫時壓制住了【灰色真相】提供的奇異視野，她鬆開剛才緊攥陳澄褲腳的小手，抬起頭，疑惑地向幫助她擺脫恐懼的青年喊道。
她想知道陳澄接下來的打算。
“榮幸之極。”
陳澄選擇了應諾，面帶輕鬆寫意的微笑。
於是接下來，在老頭盧卡的邀請下，陳澄領著小杜拉走進了這位店鋪主人為他們敞開的鍊金室內。
來到與店鋪大廳僅一面之牆相隔的鍊金室，他們視野內的事物煥然一新。
這間鍊金室佈置與外面接客的大廳截然不同，嶄新鋥亮的金屬鍊金裝置規整安靜地擺放在這一方更加寬闊的空間之中，石轉砌合的牆面縫隙間則是被某種透出琉璃透明般光澤的白色類膠質材料填補。
如果仔細觀察，還會注意到牆面縫隙間的白色條紋整體上還勾勒出了隱晦的符號迴路。
這與昨日陳澄他們在拉尼婭的地下鍊金室見到的幽藍色迴路極其相似，都散發出一股難以察覺的暗淡能量波動。
但老頭盧卡的這座鍊金室更讓人會產生一種肅靜、莊重的氛圍感。置身此地，浮躁的心神彷彿也能撫平。
但在這座極具蒸汽時代特徵的鍊金室中央位置上，卻有一樣突兀的破壞整體美感的東西——一隻製作工藝古老的陶製坩堝，底座支起的火堆正熊熊燃燒，為坩堝傳遞著充沛的熱量，使其嗡嗡作響、微微顫動。
老頭盧卡走到這隻坩堝前停下，陳澄與小杜拉也到此駐步。
隨後，這個伊普賽老頭轉過身，側對陳澄與小杜拉，他盯著這隻古老的坩堝，臉上緩緩地露出了一張痴迷的笑容，緊接著他用略顯癲狂的粗獷聲音自說自話起來：
“這隻坩堝裡最終會醞釀出什麼駭人之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