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陽光高照,小酣起身,便見南宮澈坐在大廳裡喝著茶水,南宮瑾也沒搭話,坐在椅子上,一手輕輕揉著惺忪的睡眼。

剛過了迷糊勁兒,就見祈塵端著一盤子桃花餅走來,放在桌子上。

面是用粉色和白色的麵糰製成的桃花形狀的點心,中間的一抹黃色似乎是蜂蜜,點心外面裹著一層糖霜,看起來粉粉嫩嫩白白胖胖,像剛含苞而放的桃花般嬌嫩。

“剛出爐的,趁熱吃。”祈塵交代了兩句,大步走回了膳房。

南宮瑾剛想伸手,卻被南宮澈攔住了,他挑了挑眉:“別急,燙。”

剛出爐冒著熱乎氣兒呢,這時候上手不被燙傷?

南宮瑾點了點頭,剛收回了手,便見一大手伸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抓起一塊來放入嘴中。

抬頭一看,是白鳩。

那糕點到口中,也不顧燙了,含糊不清的囫圇咀嚼著。

嚼了幾下,他臉色一變,彎下腰,頭偏向一側,哇的幾聲,將口中的糕點吐了出來。

他臉色通紅,流著哈喇子,一邊呸呸呸的吐著,一邊趕緊招呼兩個小傢伙:“別吃!那是祈塵做的!”

他話還沒說完,遠處那膳房已然冒起了黑煙……

太玄子下了樓,就看見那黑煙,以及小跑過來的祈塵,一旁緩過來勁兒的漲紅著臉白鳩便開口告狀著。

“太玄子!你看看他呀!你看他!”他伸手指著灰頭土臉的祈塵,有些氣憤:“拿辣椒做點心可真有他的!你猜怎麼著,那裡面的餡兒吃著還一股土腥味,我沒被他毒死就是我福大命大!”

太玄子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才從袖口裡取出一塊乾淨的手帕遞給黑黢黢的祈塵。

祈塵臉色全是黑灰,衣服上也髒兮兮的,接過太玄子遞過來的手帕,撅著嘴反駁著:“什麼土腥味?那是你不識貨!我用鴿子肉包的餡兒,大補!”

外面是用辣椒水做的桃花瓣,裡面是用鴿子肉湯包的餡兒……

好搭配。

絕。

南宮澈和南宮瑾聞言,齊齊伸出了手,默默將那盤糕點往遠處推了又推。

太玄子也有些大跌眼鏡,抿了抿唇後,才問著:“怎麼突然想著做糕點了?”

倒也不是他質疑祈塵。

主要是祈塵做的膳食…實在是…

別開生面!

多的不說,就說大前年。

他心血來潮說要做綠豆糕,李大娘親自看著他做的。

做的挺好,雖然那有三指寬,“入口即化”的綠豆糕,最後被雲止拿去當彈弓崩後山上的雞,但起碼是沒把膳房點著。

去年,他說要做大骨湯,把白色的皂角水倒進鍋裡,讓白鳩喝了一口濃縮皂角湯,嘴巴倒了三天白沫子。

各種花樣,層出不窮,在古樓一眾人的強烈建議下。

媽的,再不強烈,哪天就被毒死在這古樓裡了!

太玄子只得親自委婉又委婉的向祈塵提了幾句,採買時,多給祈塵買些花樣不同的針線繡品。手上閒不下來,也就不會想著親自下廚了不是?

“我就是按照李大娘的步驟做的,不知道為什麼,就把膳房點著了……”祈塵也有些不好意思,撇著嘴,神情有些低落:“昨日見阿澈和阿瑾甚是喜歡那桃花餅,我就想多做一些備著…”

白鳩嘴上十分不饒人的埋怨著:“我謝謝你,沒把我弄死!”

“怎麼的?某些人昨日惹太玄子生氣的事兒,今日這是忘的一乾二淨了?”祈朝端著水盆子一過來,就聽見白鳩那埋怨的話來,心中有些惱,出言回懟著。

她雙手環抱在胸前,昂著頭,氣勢洶洶,絲毫不懼那約莫有她兩個人高的白鳩。

白鳩不解:“這跟我惹太玄子生氣有什麼關係?”

祈朝臉色微紅,雙手叉腰,像只護崽的小老虎,跟白鳩爭論的面紅耳赤:“你什麼意思!你都能犯錯,我哥哥犯個錯怎麼了!”

“不是?這是一碼事兒?”白鳩瞠目結舌。

祈朝據理力爭:“怎麼不是一碼事?只要是人,都會犯錯,難道你意思是,只許你白鳩犯錯,不許我哥哥犯錯,只許官兵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不是?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南宮澈若有所思。

太玄子看著這爭執起來的二人,有些無奈的捏了捏眉心。

南宮瑾看了看他們幾個,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拽了拽祈塵的衣袍。

祈塵倒也心大,見他主動伸手拉自已的衣服,低頭衝南宮瑾微微笑著,順勢坐了下來。

南宮瑾站在他身旁,剛好和他坐著一般高。

祈塵眼眸含笑,看著眼前這小人用乾淨的帕子,沾了水,滿臉認真的給他擦臉。

小手裹著溼潤的手帕,動作輕柔,一點點的在他臉上擦拭著。

處理完這些事兒,祈塵和祈朝去清點膳房,看看還有沒有能用的東西,同時也看看重建膳房的事宜。

原本太玄子也要去的,奈何白鳩說自已方才吞了些桃花餅的碎渣,纏著太玄子要把脈問診。

下午便只剩隱靈了。

這桃花源裡,太玄子不會武。

祈塵是個柔弱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扛,除了做些細緻的針線活兒之外,別的一概不會,當然你要是不怕死的話,可以嚐嚐他做的吃食。

祈朝一個小姑娘,哪需要學射箭?

子慕天天膩在鎮上的溫柔鄉里,先不說會不會,教他都懶得教。

雲止呢,他一天到晚只曉得看自個兒褲腰帶裡還有多少銀子,哪有這功夫?

至於白鳩…

不說也罷。

有時候覺得這傢伙上輩子是不是做徭役的,整日犯懶,但看他平日裡犯賤那個模樣,卻又覺得他上輩子肯定不是個人!

你讓他多走兩步,他巴不得讓你抱著他走!

滿嘴胡謅從未停過,有的時候聽著讓人一個頭兩個大。

這箭術的教導又落到了隱靈的頭上,他依然帶著那把佩劍,雙手抱胸,看著兩人的動作,時不時指導一二。

弓箭和靶盤都是現做的。

南宮瑾接過那小弓的時候,還摸到了一手浮灰。

那是為了避免弓身劃傷手,用紗布磨擦弓身留下的。

南宮瑾是射過箭的。

他雖然不得尋木帝寵愛,但尚書房是萬般不敢在皇子教導上出岔子。

畢竟皇帝也只有兩個皇子,保不齊哪天想起來了,或是來看望太子時看幾眼三殿下都不好說。

自南宮澈入學開蒙時,尋木帝時常來探望,就連他第一次射箭都是尋木帝親自彎著腰身,手把手教他拉弓。

他學射箭已經有兩年了。

一手持著短弓,一手將箭搭在箭臺上,箭尾用手指緊扣在弓弦上,弓弦拉到大開後,手指猛然一鬆。

那箭羽如光影般穿梭而過,箭尖深深紮在靶盤上發出一聲厲響。

正中靶心。

南宮瑾看了看他,有些不甘示弱,拉開短弓,一箭射出。

箭羽在半空之中呈弧形,一頭栽進了靶盤前地裡。

南宮瑾並不氣餒,而是再次拿起箭羽,搭在箭臺上。

南宮澈走來,站在他身側,一手按著他的肩膀,為他調整著姿勢:“肩膀平穩些…這個胳膊稍微抬高些。”

南宮瑾感受到肩膀處的溫熱,用眼角的餘光瞥他時,只看見他那滿臉的認真,瞳孔之中沒有半分不耐。

收回目光,心中泛起冷笑。

南宮澈對他不冷不淡,算得上是一個嘴上要喚著皇兄,帶著幾分熟悉的陌生人。

南宮瑾對他的感情,與其說是惡恨,不如說是埋怨厭惡。

他在朝中民中一副愛民如子、儒雅寬厚的模樣,卻在尋木帝對待子嗣不公態度裡禁了聲。

堂而皇之的獨佔父輩的寵愛後,面對他和南宮妍時,又一副不理解他們對父輩冷眼的態度。

口口聲聲嘴上說著君子孝道,可明明只他南宮澈一人擁有父親的疼寵,卻強制要求他們這些沒得到過糖果的孩子去敬愛父輩。

與他們何干?

可笑至極。

南宮瑾眸光泛冷,拉開長弓,忍著手臂的顫抖和酸楚,瞄準了靶盤。

鬆手之際,一道厲聲響過,那箭羽穩穩的扎進了靶盤裡。

感受到南宮瑾身上隱隱約約傳來的敵意和怨懟,南宮澈抿了抿唇,沒說話。

人,都是會犯錯的,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