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

江時羽像往常一樣,腦袋還沒清醒就眯著眼睛到客廳,給自已倒了杯水,灌幾口下肚,稍微回籠的神經察覺到廚房有動靜,以為是聞林聲,隨口問了句。

“今早吃什麼啊。”

誰知聽到是不是印象中那個熟悉的聲音。

“我看冰箱有點玉米蘿蔔,就拿來煮了點粥。”

江時羽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下意識朝聲音望過去,看到廚房裡那個掛著灰色格子圍裙,正在煮粥的賀知節。

他愣怔一會,走過去站在廚房門口,發現對方的動作很熟練,像是經常下廚的那樣。

可轉念一想,又覺得沒什麼驚訝的。

“哥,你快去洗漱吧,還有幾分鐘就能吃了。”

賀知節朝他笑起來,眉眼舒展滿是柔情。

幾分鐘後。

江時羽再次從臥室出來時,早餐已經端上桌,還貼心的舀出來放涼。

“哥,你嘗一嘗我的手藝。”賀知節眼眸發亮看他,“第一次給你做飯應該要豐盛一點的,可你冰箱裡沒有是什麼食材。下次我再給你做大餐。”

鋪墊完就要進入主題,他頓了頓提出要求:“不過要麻煩你帶我去超市買點菜了。我在這裡人生地不熟,一切全靠你了。”

江時羽吹了吹勺子裡的粥,吃了口下肚才說話:“樓下有超市,等會傭人阿姨會來,我讓她帶你在附近逛一逛,順便買點生活用品。”

“我今天會很忙,脫不開身陪你。你自已一個人在家可以嗎。”

江時羽的這句話像是家長對小孩說的。賀知節是個成年人,自已在家還能發生什麼意外。

不過賀知節沒反駁。

“不可以。”他說,“我能跟你一起嗎,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打擾你工作的。”

許是賀知節眼神太可憐了,江時羽猶豫幾秒便答應下來。

吃過早飯後,傭人阿姨才來了。

因為昨晚睡前江時羽給她發資訊讓她在來的路上幫忙買幾套換洗衣服應急,所以今天才來晚了點。

她在進門後看到公寓裡有個陌生的東方人面孔,稍微震驚了下,不過也沒多嘴問。

賀知節換上阿姨買的衣服,尺碼不太對但總歸能穿,再套上江時羽長款的外衣,搭配那張五官立體的帥臉,看上去十分賞心悅目。

“哥,我們出發吧。”

賀知節內心的喜悅溢於臉上。

兩人一同出門,坐車來到畫展。

剛進到畫展的門,工作人員便迎上來,不動聲色打量一下跟在江時羽身後的,與他同樣是東方面孔的年輕人。心裡疑惑江時羽什麼時候找了個助手。

“江特助,實在不好意思,今天還要麻煩你過來一趟。”

“那個收藏家在哪裡。”江時羽直接問。

“在樓上會議室。”工作人員帶著江時羽往樓上走,“原本昨天已經定了拉斐羅先生的一幅畫作,可這位買主強烈要求讓負責人給他介紹這幅畫的深意。”

“我們不敢去麻煩拉婓羅大師,只好麻煩江特助了。”

江時羽處變不驚:“不麻煩,這也我工作範圍之內。”

江時羽大學畢業後就被導師推薦給拉斐羅教授做學生,這一年更是憑藉異於常人的天賦靈氣受到青睞重視,畫展一事全交給他負責。

雖然拉斐羅沒明說,可江時羽知道,教授在給他積攢人脈,為的是讓他在美術這條路走得更遠。

拉斐羅年過半百一心沉浸在美術世界裡,最近這幾年只收了他一個學生,這種小事情確實不好麻煩教授。

說話間到了樓上,工作人員推開門。

江時羽風塵僕僕走進去,原以為會是個花白老頭,沒成想卻是個金髮碧眼的青年。

在江時羽開口前,他先一步伸手出去,微笑著用中文道:“好久不見,江先生。”

江時羽在腦海裡翻找出有關眼前青年的記憶,可卻找不到任何一點蛛絲馬跡。他不認識眼前的青年,於是以為對方用錯了成語。

“你好。”江時羽伸手回握,幾秒便鬆開。

工作人員滿頭霧水:“洛夫特先生,請問您父親呢。”

在下去迎接江時羽時,那倔老頭還在呀,怎麼幾分鐘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我父親有事情先離開了,我會代為轉述。”洛夫特臉上依舊帶笑,給人一種又親切又隨和的感覺,不過那雙深邃眼睛會若有若無的凝視在江時羽身上。

賀知節嗅出對方掩藏深處不懷好意的氣味。

而洛夫特自始至終沒分一個眼神給站得比較靠後的賀知節身上,對江時羽說:

“看你這模樣,是真是不記得我是誰了嗎?”

工作人員視線在兩人之間來回轉。

江時羽真不記得,可又不會說圓潤的話,只能微微一笑表達歉意。

洛夫特神情失落:“在四年前的芝加哥酒吧上,我們見過一面。當時你跟聞林聲同學先走了,我都沒得及跟你喝一杯酒。”

“中國有句話,叫有緣自會相聚。沒想到時隔四年,我們還會遇見。”

“我能請你今晚喝一杯嗎?”

在國外待久的人都能聽出話中意思。

洛夫特很大膽。

工作人員掩飾不住好奇的目光看向江時羽。

賀知節聽不出言外之意,卻知道淺層意思,眼神落在江時羽清瘦的背影上。因為尊重和信任對方,所以保持沉默不插手。

意料之中,江時羽拒絕了洛夫特的約會。

“不好意思,我今晚有事。而且我不喝酒。”

這倒不是為了推脫而找的說辭。自從芝加哥酒吧那次差點醉酒後,他就是發誓不再喝酒。

工作人員跟江時羽有過幾次交際,在之前的酒局上就發現了他滴酒不沾的事,於是笑嘻嘻緩和氣氛:

“怪不得那幾次聚會拼酒時,江特助在一旁喝氣泡水。還以為是不習慣那種氣氛,原來是不喝酒啊。”

洛夫特不蠢笨,自然看出了江時羽的拒絕,無論用什麼理由,對方都有一百種藉口拒絕。他不想強人所難,所以不再繼續約人。

“那麻煩江先生為我介紹這幅畫作了。”

洛夫特坐回位置上,眼神示意助手開啟投影儀。江時羽上前,看了眼螢幕裡的畫作圖片,為他講解起來。

投影儀的光隨著江時羽的動作落在身上不同位置,吸引著眾人視線。在專業領域裡,江時羽大放異彩,外界的光在對比下遜色不少。

半小時講解完畢。

洛夫特拍手鼓掌。

他父親眼光極高,不輕易下手收畫,可每次收畫後,會讓作者講解深意。他以前不理解這種小愛好,而在今天親身體會了一遍才理解。

實在太震撼,太驚豔了。

就像是設身處地走一遍創作者的心路一樣。

江時羽也很棒,雖然不是創作者,可卻能講出拉斐羅內心世界。

洛夫特對他的好感蹭蹭蹭往上漲,毫不吝嗇的誇讚,為了更親切還用了詩詞。

“氣質美如蘭,才華馥比仙。你是我見過最有靈氣的畫家。”

他家中收藏有江時羽為數不多的畫作,而今天就是專門為他而來,不然不會在百忙之中跑這一趟。雖然沒有約到人,但收穫滿滿。

江時羽再次禮貌握他的手:“謝謝。”

忽然想到什麼,輕輕一笑道:“洛夫特先生對中國詩詞很有興趣嗎?”

洛夫特直爽道:“當然,我最近有在學古詩詞。不過好像學得不精”。

剛才他說出那兩句詩時,發現他們的反應不太對,他似乎用錯了。

江時羽見他這麼直白,不再有所顧慮:“我給你推薦幾本書,可能會對你有點幫助。可以嗎?”

“樂意至極。”洛夫特靈光乍現,“方便加個聯絡方式嗎,我想我會有關於這方面的疑惑請教你。”

“我很喜歡中國文化,身邊就認識你一箇中國人。”

同是華人的、跟他接觸時間比江時羽還多幾個小時的工作人員表示無語:“......”

江時羽預想不到洛夫特會借勢反轉,他完全是給自已挖了個坑,而洛夫特的話讓他不得不跳。

最終,兩人還是加上了聯絡方式。

送走洛夫特一行人後,工作人員鬆了口氣。

“希望下次我接手的畫展不會有他們。”

同是買主,其他人都是看上後直接交錢買走,而這洛夫特父親居然還會有這種要求。

江時羽笑了笑安慰道:“服務到位嘛,我教授就很喜歡這種人。”

工作人員搖了搖頭,看了眼自始至終安靜得毫無存在感的賀知節,想問江時羽一些事,可轉念一想這跟他沒有任何關係。

江時羽接下來沒什麼事,帶著賀知節離開。

“你沒什麼想問的嗎?”下樓時,江時羽忽然問。

賀知節猶豫幾秒,說了句江時羽預想不到的話。

“你值得很多人喜歡。”

在這四年裡,他學會了尊重。

不再像十八歲那樣當眾替江時羽做決定。

他給江時羽自已選擇的機會。

雪不知何時停了,陽光穿透雲層灑落下來,為積在道路上的白雪渡上微弱的金光。

街道行人腳步不再像昨日那般行色匆匆,他們放緩步享受初雪後的第一縷陽光。

“mon,hunrry up!”

小女孩回頭朝追在她身後的女人招了招手,嬉笑著從江時羽身側跑過去。

江時羽視線追隨著女人的行為軌跡,不自覺側身往後看身後那對母女。

而賀知節看向他,眼含笑意。

他收回視線後發現賀知節正盯著他看。

賀知節說:“什麼時候回家看看,媽媽很想你。”

江時羽重新抬腳往前走,賀知節跟上。

兩人並肩在白雪皚皚的街道上行走。

好半晌,江時羽才說:“今年一起回去過春節。”

賀知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