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寶商業街在建專案發生爆炸這件事很快傳遍了全城,畢竟是資訊時代,有些事情不是想掩蓋就可以掩蓋的。

況且錦鄴國際或者說林莉本來就沒想去遮掩這件事。

爆炸現場已經被警方控制並封鎖,調查的進展也很順利,現場只有一名死者,經過確認就是地產公司建築隊的王山河。

至於爆炸物的來源,警方還在做進一步的調查,初步判定是來自於黑市的自制火藥。

想要炸塌一幢騎樓,火藥的量肯定不小,不可能一次性帶進工地,那麼就只能是分批進來的,可進來後隱藏也是一個問題,工地上人來人往,很容易被發現。

所以,警方判斷,王山河應該還有幫手。

不過現在人死了,線索也斷了,追查同夥的事變得有些棘手。

在走訪過程中,一個工人提供了一條線索,說王山河最近一段時間在工地上認識了兩個老鄉,三人經常一起吃飯喝酒。

不過那兩個人都不是正式工,而是臨時工,至於叫什麼名字,住在哪裡就不知道了。

警方順著這條線索找到了負責派遣臨時工的工頭,一番排查鎖定了劉東強和楊斌兩人。

劉東強和楊斌的確是王山河的老鄉,前者為了和王山河套近乎,以老鄉的名義請喝了幾頓酒,就是為了套出王山河的員工卡好實施自己的計劃。

王山河也很賣老鄉的面子,有酒喝那是來之不拒,併成功的露出了破綻,讓劉東強順走了他的員工卡。

可以說一方意圖不軌,一方就坡下驢。

警方查到劉東強兩人的出租屋,當然沒有發現人,人早就被田啟文帶人擄走了。

此時,一間密閉的地下室內,田啟文讓人用涼水把兩人澆醒。

受到了刺激,劉東強第一時間睜開眼睛,楊斌被抽了兩個嘴巴子後也醒了。

第一反應是掙扎,奈何捆得像粽子,掙扎只是徒勞。

田啟文沒時間跟兩人在這耗著,直接開門見山。

“聚寶商業街炸了,錦鄴的一個員工死了,你們都認識,就是你們的老鄉王山河。”

劉東強內心一緊,楊斌滿臉茫然。

“請你們過來就是想讓你們去警局自首,承認你們是王山河的同夥。”

劉東強又是一陣掙扎,“我們沒做過,為什麼要去自首。”

田啟文不屑一笑,“讓你們在工地上弄出點動靜,三個多月了屁都沒響一個,你們不會覺得我真指著你們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事吧。”

“其實你們做不做,這次的爆炸都會發生,我要的只是你們和王山河接觸的事實。”

“你是想誣陷我們?”劉東強咬牙道。

“誣陷?”田啟文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內容,“你們也配?不過你們想這麼理解也行,爆炸案而已,判不了死刑,最多蹲個十年就出來了。”

知道劉東強還有話說,田啟文沒有給他開口的機會。

“想想你的家人孩子,王山河是主犯,你們是從犯,把所有的事都推給他就行。”

劉東強目眥欲裂,家人是他的軟肋,他不知道這些人背後的目的,但依然有僥倖心理。

“如果我們不答應呢?”

田啟文從背後抽出一把匕首,仔細的修著指甲,漫不經心的說道:“那就只能委屈你們畏罪自殺咯。”

話音剛落,田啟文丟了個眼神給楊斌身後的壯漢,對方心領神會,雙手扶住楊斌的腦袋驟然發力,瞬間擰斷了後者的脖子。

一秒鐘的時間,楊斌癱倒在地,成了一具屍體。

一旁的劉東強身體瑟瑟發抖,前一秒還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死了,這些人真的視人命為草芥。

殺人像殺雞一樣尋常。

“我再給你十秒鐘的考慮時間。”田啟文開始倒數,“十、九、八、七……”

“我答應,我答應。”劉東強忙不迭道,“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家人。”

田啟文站起身拍拍劉東強的臉,“看你的表現咯。”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間地下室。

————

圓筒狀的空間內依然熱浪滾滾,越往下氣溫越高,陳識已經走過了之前出來的環形平臺,再往下還有不知道多少距離。

他邊走邊試著聯絡9009,對方一直沒有回應。

大約又走了四五百米,陳識已經能看見火光,腿痠的打顫。

真是上山不容易,下山更難。

裸露在空氣中的面板開始出現被灼燒的痕跡,碰一下疼的要命,呼吸也開始變得不暢,不是累的,而是吸入了大量的熱氣,受到了刺激。

如果真的產生了核洩漏,這方空間的輻射量不知凡幾,陳識開始出現胃痙攣症狀,噁心想吐的感覺無比強烈。

可是他已經沒有什麼可吐的了,甚至連膽汁都在前面的實驗室裡吐了乾淨,所以他只能捂著肚子,艱難前行。

每走一步都是更大的煎熬。

他沒有想過這樣做值不值得,只是一心認為不應該把9009一人丟在這裡。

或許他會死,加入逆行者的第一個任務就身死,好像也沒什麼可以值得炫耀的。

不過他終究關掉了反應裝置的開關,還是做了一些事的吧,也不知道逆行者有沒有功勳章,有的話他怎麼也該得一枚。

他死了,林莉應該會傷心吧,畢竟血濃於水。

他死了,楚懷南不知道會不會時常想起他。

他死了,李知那個死胖子應該會感到難過吧,不過他就要考華師大了,希望裡面漂亮溫柔的學姐能給他心靈上的慰藉。

他死了,學校也不用為開不開除他而煩惱了……老郭這人其實也挺好的……

帶著雜亂的思緒,陳識不知不覺間來到了圓筒空間的底部,中間大約有十米見方的凹陷部位,裡面正燃燒著熊熊的大火,地面上都是金屬質地的長條鋪就,每根金屬條之間大約有兩指寬的縫隙,金屬條下面是另外一個空間,陳識藉著火光能夠看到大概的內容。

他在一些影視資料上見過核反應堆的基本樣式和構造,下面正是儲置核燃料的反應室。

從僅有的角度大概能夠看清,儲存核物質的罐體暫時沒有遭到破壞。

但這並不代表沒有產生核洩漏,陳識只覺得自己的狀態越來越差,腳下的金屬條灼熱的已經把鞋底烤化,陳識每移動一步都帶著巨大的阻力。

在這層平臺上蹣跚前行了一圈,陳識並沒有發現9009的身影,難道她下到了反應室裡?

陳識開始找進入反應室的入口。

入口並不難找,金屬平臺的邊緣就有拉環,拉開就能下去,但金屬拉環滾燙。

陳識脫下校服裹住手掌,一鼓作氣提起拉環,巨大的慣性力量讓他站立不穩,一屁股跌坐在地。

褲子上馬上就被燒出幾個破洞,陳識掙扎著站起來。

太燙了。

手臂上的水泡瞬間破了,那種感覺痛徹心扉。

陳識咬牙強忍,一步步走下臺階,走向反應室。

反應室內也是灼熱異常,陳識已經沒有汗可流了,忽明忽暗的火光並不能照亮全部空間,他想呼喊,可嗓子眼已經乾涸,張嘴只有灼痛,根本發不出一點聲音。

算起來他已經有七八個小時不吃不喝了,又身處如此惡劣的環境,還沒倒下去已經算是奇蹟了。

說不了話只能一寸寸的找,手臂上、臉上的水泡越來越多,有的破了留下清黃的液體,然後被瞬間烤乾,腸胃的不適感已經讓陳識直不起身子,心臟跳動的極其沒有規律。

或許在下一秒,他就會倒下去,再也不能起來。

可是陳識還在堅持。

彷彿死亡已經不是他面臨的最大恐懼,唯有一絲清明的意志讓他沒有停下腳步。

終於,在一個火光照不到的角落,他找到了她。

這一刻的陳識想哭,但流不下一滴淚,他只能試著把9009扶起來,探了探她的鼻息。

還活著,真好。

他把9009抱在懷裡,也不管是不是唐突了,他甚至希望9009能夠醒來罵他幾句。

上面的火光漸漸小了,但灼熱的氣浪還在,陳識緩了一會兒,感覺身體已經恢復了一些氣力,他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可9009還是沒有甦醒的跡象。

他不能把她留在這裡,這也是他下到底層的意義。

底下沒有通向外界的出口,想要出去只能回到最上面的平臺。

陳識估算了一下距離,至少有兩千米。

放在平時,兩千米不過小兒科,現在則是天塹。

精氣神不能洩,能走多遠是多遠,陳識在內心給自己打氣。

萬水千山只等閒。

他背起9009,為了防止她滑落,還用校服把她和自己綁好固定,做好準備開始向上方前進。

一個人走的時候已經相當艱難,再加上一個人,儘管9009的身材很好,體重沒過百,但困難的程度明顯大了不止一倍。

再次回到底層金屬平臺的時候,陳識看到火光已經逐漸暗淡,應該是燃燒物即將耗盡的原因。

空氣中的灼燒感已經沒有剛才那般強烈,牆壁四周的氣孔中突然噴射出大量的冷氣,讓整個空間的溫度急速下降。

之前下來的時候陳識就在心中疑惑,核反應堆在工作過程中會產生大量的熱,所以反應室裡是應該有冷卻裝置的,當檢測到室溫達到一定閾值的時候會自動開啟,這就是為什麼大多數核電站都建在海邊的原因,因為海水可以用來冷卻。

當時圓柱狀空間內的溫度已經很高了,冷卻系統卻沒有啟動,直到現在才正式工作,明顯很不尋常。

不過現在不是考慮這些的時候,核電站故障卻沒有一個工作人員發現,更沒有救援本來就很不正常了,這背後到底是什麼原因,最起碼現在不是探究的好時機。

隨著時間的推移,圓柱空間內的溫度逐漸下降,陳識感受到了什麼叫做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背上的9009似乎也感受到了冷,身體有些微微發顫,不過還是沒有醒來。

陳識的腳下已經不能用灌了鉛來形容,如果不是一步一個臺階在向上走,他真的懷疑那雙走路的腳是不是自己的。

意念,真的只有意念在支撐,而且他不知道意念的這根弦什麼時候會斷。

走了一半的路了,來到了中層平臺,陳識下意識的想休息,但他又在心裡告誡自己,這一歇下來可能就再也沒有重新站起來的力氣了。

空間內的溫度越來越低,陳識感覺已經接近零度,手臂和臉頰上的水泡傷口凍得生疼。

疼也好,疼也是一種刺激,會讓他的精神清醒一些。

於是,他沒有停留,像個蝸牛一樣,一步一步向上爬。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陳識已經開始手腳並用,如果他爬的不是階梯,甚至想匍匐前進。

由於身體已經呈現90度彎曲,背上的9009倒是趴的挺安穩。

陳識不免在心中自嘲,他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陳識想咽一口口水,卻發現口腔內部都幹了,喉嚨生疼。

口水沒嚥到,嚥了一口刀子。

化身靈長類的陳識瞟了眼階梯旁的深淵,突然有種乾脆跳下去一了百了的念頭。

這時已經沒有誰能給他力量,林莉、楚懷南、李知、郭旗雲,甚至是他多年未見不知生死的父親,都不行。

目測上方還有三百多米的距離,陳識真的一步都走不動了。

他能勉強撐著不讓兩人從階梯上滾下去已經用完了全身的力氣。

陳識想說話,他想,或許這是他在這個世上最後一句話了。

儘管嗓子聲帶嚴重受損,只要張口就如鈍刀割肉,陳識還是自言自語起來。

“九姐,咳咳咳……”剛一開腔,陳識便不自覺的咳嗽起來,聲音像是粗糙的樹皮在磨擦。

陳識仍然倔強的開口,“對不起,我沒辦法帶你上去了。”

“開關我已經關了。”

“我現在把你放下來,用衣服把你固定在欄杆上,這樣你就不會掉下去。”

“我好像要死了。”

“希望你醒過來能夠走出去。”

“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但你是個很好的引路人。”

“希望你以後還能記得我,如果可以給我媽帶個信……”

“你很煩啊,知道嗎!”來自9009。

陳識的破鑼嗓音戛然而止。

“我就想睡會兒,誰讓你下來的!”

9009睜開眼睛,解開纏在兩人身上的衣服,語氣不善。

“誰讓你把我和你纏一起的,你有沒有吃我豆腐?”

陳識一點都不怕她,反而在傻笑。

“你笑屁啊。”9009點了陳識的腦袋一下,“我感覺有人摸我屁股,這裡沒有其他人,肯定是你!”

陳識點頭,承認,那種情況下,想要背起9009,肢體接觸在所難免。

“你還笑!”9009拔高嗓門,不過她的聲音也沒有之前那般清脆了,“剛才不是在交待遺言嗎?說完了沒,說完了我這就送你下去。”

說著,作勢要踹陳識。

陳識不閃不避。

9009瞬間成了紙老虎。

在鬥嘴這件事上,9009從來沒有認過輸,一個小小的新人還拿捏不了,她以後在組織裡還怎麼混。

“好了好了,既然都被你看穿了我最後的倔強,我認了。”9009嘟起嘴,“對於你救了我這件事,我好像也沒什麼能夠回報你的,那就只能以身相許了。”

陳識的笑僵在臉上。

不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