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坐在池塘邊,所有的綠色都將自己濃豔了一整日的心情細細地寫進了水面,晚風輕拂,時間讀過,便成了這紅塵中絲絲縷縷的嘆息了。維加斜倚著樹幹,隨手丟過一粒輕盈的石子,瞬息便打亂了柔的草、舞的藻、深望的樹那凝情、碧綠層層交織的目光了……它們一起迎著風的方向瞅著這個滿腹憂鬱的人……蜘蛛又開始織它夜間第一張遷居後的新網了,它將用這網捕住多少迷惘的生命啊,清晰的樹知曉、明媚的落日無心去焦慮,它還有整整一夜的黑暗要去煎熬。起身沿著匯入池塘的淙淙溪水嗅聞著將要入睡草葉的囈語,維加又回到了曾經和老師古裡丘一起習讀的屋舍,此時也不知道他身處何方?是否仍似閒雲野鶴一般步過了又一條濃陰鋪綴的巷陌;又或是黃昏的長空下泛舟眺望著時間在人世與幻想間描摹出的一道道或清澈或蔥鬱或嫵媚的界線。每當心中鬱結到如同這夜的腳步一般晦暗不明時,維加就喜歡沿著這條淺淺而又恬靜的溪水走進叢林裡去,它不喧騰,完全打擾不到他那錯綜複雜的心緒;它也太淺,淺到最妖豔的光都無法折射出自己耀眼的腳跡,天就這麼一點點在它秀澈的眸光中黯淡著;但它卻有著無可言說的激情,那激情會將身畔每棵樹吐納的氣息瀰漫擴散開來,一片草葉都不會因它的忽視而忘記了自己的清新。

已經都三天了,維加就是這麼如同空中迷惘的遊絲一般忽而纏繞著樹枝;倏忽又隨風飄飛去了遙遠的雲端;翔鳥他的耳邊彷彿都沒有傾唱過,它們似乎一直都在喃喃自語,有那麼多征途中無盡的輕塵模糊了它們的前路,紫色的閃電一瞬間便會劈開陰雲密佈的天空,霹靂踩著傾盆大雨冷峻地將家的方向掩埋,它們也無時無刻不在焦慮。但終將是要面對的,他把自己又泡進了冰涼的泉水裡,提前有了夢想的落葉一片片劃過他的身畔,小小的激流和漩渦將它們帶去的遠方是什麼樣的?生命總是這麼無盡地揹負著漠漠的山嵐仰慕著崇山峻嶺的巍峨;在松風水月的時光裡嘆息著時光的輪迴;光明裡奪目的是風、是浪、是時間匆忙的腳步,可黑暗中風也會不時撫過你沉鬱的肌膚將溫存撫慰你的彷徨,而清輝盪滌,那一脈脈的流水又似夜的濃情,時間看不見你的時候也許更加風馳電掣一般。不想再想了,逝水自有它的方向;森林本該守著它無垠的靜謐;而生命註定是孤獨的旅程。自己只是恰巧在不適當的時候瞥見了一絲莫蘭川所面對的歧途,難道自己就真能擾亂他選定的抉擇嗎?回到最初的相識,自己熟稔的只是記憶中他的回眸,可是面對時間那磅礴的力量,自己終究只是渺小的一粒風中的泥塵,他眺望的才是他所追尋著的神往啊。

當維加再次站在岡底亞的面前時,岡底亞忽而就有了一種清透如光的感覺,他似乎已經看見了兒子心海中那片愈加明朗的天空正映照在往昔和未來……

“父親,您生命中隕落的時間也許就像那瀚海中無垠而輕盈的沙;銀河裡每朵星花也許都熟稔你的面容,這幾日來我一直思索的一個問題也許只有拿來請教你了。”維加凌亂的思維讓他無端地堆疊出了這麼冗長的疑問。

“說吧,維加,看來你已經走出來了。”岡底亞依然斜倚著王座、眯著眼審視起仍在整理著自己思緒的兒子。

“莫蘭川只是一普通的凡人,他的心臟能有多大的價值呢?”維加單刀直入突然就明確地切入了他要想的主題。

“說實話,自從希爾對我講了之後,我也是絞盡了腦汁地搜尋,甚至還翻閱了古籍,可是我依然只能告訴你的是,我不知道。”岡底亞斬釘截鐵地回答道,同時眼睛也炯炯有神地睜開了,而後他又接著說道:“但既然它被取走了,那說明它的價值是需要我們去評估的。”“怎麼評估?”維加探身問道。

“從需要它的人那裡。”

“你覺得此時是我們可以調取大批兵力的時機嗎?”

“時機還不成熟,你走了之後,我又叫來了希爾,再重新梳理一下月澤島上發生的這些匪夷所思的事件,你沒發現我們的對手,他也是積極的籌備當中嗎?雖然他的手段齷齪之極而且明目張膽,可那是不是他得到了什麼被暗許的可能呢?否則,我們在明,他在暗,完全是不可能一下子就介入這麼多事實的。”岡底亞站起來身,揹著手踱到維加的面前,他是想極力地提醒他,曾經因衝動的感情他所忽略的這麼多的細節。凝望父親嚴肅的表情,和他那雙猶疑和慈愛相交織的眼眸,維加倏忽便有了電光石火一般的觸動,對自己一味地只是痛惜著莫蘭川的遭遇,根本就沒有從心底看清這群暴徒的肆無忌憚和目中無人他是由衷的自責的。乍聽之下月澤島上是黑箱操作,其實非也,完全就是目空一切、堂而皇之的侵略,首當其衝就將月澤島的君王慘無人道地殺戮了,何曾有一點畏縮不前的意味。想到此怒火騰騰倏然便自心底燃起,徑直將維加片刻前還多愁善感的心焚如火海……

已無需再有絲毫的疑慮了,他決定即刻前往月澤島,而他鐵青著的臉龐也再一次告訴岡底亞什麼都不用再問了,可維加轉身之前,他還是拽住了他的衣袖問道:“那你準備從我這兒調走多少兵力呢?”“您的全部禁衛軍。”維加不容置疑的口氣,岡底亞並沒有牴觸,將在外軍令有所不授,他從內心是完全認可維加一貫以來的行事風範的,隨即他便掏出一個鑲嵌在鑽石托盤上大如鵝卵石一般的青色月光石,交給維加後說道:“拿去吧,這是調兵的”浮影“。”接過那月光石,維加驀然便把它甩向了面前,登時它四周的鑽石便閃耀起了奪目的光暈,這時月光石的中心便顯出了一個遮著面容的‘影使’,他在那面同時躬身朝向維加恭敬地回話道:“殿下,有此‘浮影’,隨您調遣。”“好,即刻全軍隨我動身金闕城。”“是。”說著“浮影”那邊的“影使”就消失了,“浮影”隨後也佩戴在了他的腰間,恍若衣飾一般。

“什麼時候啟程?”岡底亞手背往身後又追問了一句。

“父親,既然逸出塵已經重生為了鐵甲武士,而他對青漫野更是瞭如指掌,雖然我們還沒來得及尋問他遇害的境況,但我想帶上他,可以做煙姿的左膀右臂。”

“我想他也不會有異議的。”看了看濃郁的夜色,岡底亞知道維加此時肯定是心火如焚,便沒有提再送他的事,一任他匆匆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