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接下來眾人只聽見接生嬤嬤們緊張忙碌的聲音:“皇后娘娘沒力氣了,快去將參湯端來。”

“皇后娘娘您再使點勁,小主子就要出來了!對對對,就是這樣!”

沈清音痛的渾身溼透,一絲力氣都要使不出了,就在此時一陣幾乎要將她淹沒的疼痛瞬間將她吞噬。

一片寂靜的前殿驀然響起沈清音一聲極痛苦的叫聲,眾人就眼睜睜地看見一向龍威難測的睿帝陛下硬生生的將椅子扶手捏碎在手中。

殿中眾人頓時兩股顫顫,腿一軟就跪在了殿中。顧子期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來猛的推開寢殿的門大步走了進去。

而寢殿內卻突然傳來一聲洪亮的嬰兒啼哭聲!顧子期的腳步有一瞬間的停滯,隨後他一把掀開珠簾快步走到沈清音床前。

當他看到沈清音滿臉蒼白,渾身溼透的虛弱模樣時,他眼中的心疼幾乎一瞬間溢位來,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聲音又柔又輕:“阿音,你辛苦了,生孩子這樣痛苦,我們只生這一個便好。”

好像知道自己被自己父皇嫌棄了,小小的嬰兒頓時哭得更大聲了,薛嬤嬤抱著被明黃色包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嬰兒,一臉喜氣洋洋地給顧子期和沈清音道喜:“恭喜陛下娘娘喜得麟兒。”

殿內一眾人齊齊跪下恭聲道:“恭喜陛下娘娘喜得麟兒。”

沈清音蒼白的臉上露出微微笑意:“子期,把孩子抱給我看看。”

顧子期伸手接過那小小的卻哭聲震天的小小嬰兒,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皺,這小傢伙似是知道抱著自己的正是那個頗為嫌棄自己的人,他粉嫩粉嫩的小嘴突然衝著顧子期噗的吐出了一個小泡泡,顧子期的臉一下子就黑了,而這小傢伙則更為賣力的哭起來。

沈清音見了不由得輕笑出聲,她費力地抬起手指輕柔地摸了摸小傢伙的小臉蛋,神奇地是,沈清音的手一捱到他的小臉,這小傢伙的哭聲就戛然而止了。

陸太后接過顧子期手中的小皇子笑得開懷:“瞧這孩子長得多好看,別的孩子剛生下來都是又紅又皺的跟個小老頭似的,我還從來沒看見哪個剛生下來的孩子就能這麼白淨漂亮的。”

嘉柔公主見了更是高興地挪不開眼:“皇嫂和皇兄的孩子若是不好看,那簡直是沒有天理了,哎呀,我當姑姑了,母后快讓我抱抱。”

陸太后一把拍掉嘉柔公主伸來的手,將小皇子摟得更緊了些:“你哪裡會抱孩子,還是讓母后來吧,你皇嫂剛剛生產完,需得好好休息,咱們還是不要打擾她了。”

陸太后走到沈清音身邊慈愛道:“清音,女子生產完是身體最為虛弱的時候,母后讓人給你備了許多滋補之物,給你養身子用。小皇子的乳母都是挑選好的,母后親自看著,定會將他照顧的白白胖胖的,你只要好好休息就好。”

沈清音笑著點點頭:“多謝母后。”乳母都已在偏殿等候多時了,陸太后和嘉柔公主便抱著小皇子去讓乳母餵奶。

宮女們則進來迅速又無聲地將寢殿內收拾乾淨,又換上了新的薰香,紫煙幾人用熱帕子給沈清音擦了擦,又迅速地給她換上一身乾燥舒適的裡衣,這才輕手輕腳地退了下去。

顧子期坐在沈清音的身邊,將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印下一吻,眉眼處盡是柔軟繾綣:“若是累了便好好睡上一覺,我哪裡也不去,就在這裡守著你。”

沈清音唇角微微揚起,她確實累極,他在這裡也讓她異常安心,不過一會,她便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夢中她似是又回到了碧雲山之上。

那彷彿是後山的桃花林,皎潔如霜的月色之下,一個容貌清麗脫俗的小姑娘躺在桃花樹上,懷中抱著一罈酒,她一雙眸子波光瀲灩,長得好看極了,似是這桃花林中的小仙子。

這可愛靈動的小姑娘一邊抱著酒罈子大口喝酒,一邊望著天上的明月唉聲嘆氣,漸漸地這小姑娘便有些朦朧醉意,那可愛模樣把沈清音看得心中發笑。

突然山路的那頭出現了一個身影,那人似是無意中走到這裡來,一路上分花拂柳,腳步悠閒。那人清俊的容顏上,彷彿有月華般的清輝在流轉,溫和如玉,嘴角微微勾著,似笑非笑,眼神卻冷得緊。

此時霜華滿天,朔風鼓舞,漫漫桃花悠揚翻卷。芳菲未歇,桃梨花正好。花瓣簌簌,細細碎碎飄落,落在了他的衣襟上。

他仿若未覺,只閒庭信步地走著,那一身藍衣,風雅到了極致。

果然,這天下沒有比他更適合穿藍色了。沈清音笑著喊他:“子期,子期!”可是他像是聽不見,仍是不緊不慢地走著。

他似是也看到了那個有趣的小姑娘,腳步一轉便往那個小姑娘走去。他站在那棵桃樹下,聽著小姑娘碎碎的唸叨著什麼。原本清冷的眸子裡忽然漾出一絲笑意。

那小姑娘似是醉得狠了,突然身子一歪便摔了下來,那藍色身影一動便準確無誤地將那小姑娘接到了懷中。小姑娘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她一雙清亮眸子呆呆地望著那不知何時出現的人。那呆愣愣的模樣像極了一隻迷惘的小鹿。

沈清音當然知道這小姑娘為何如此,因為她看見了一雙最美的眼眸。那雙眼睛,彷彿攬盡漫天光華,璀璨奪目。又彷彿揉進了萬千冰雪,清寂幽深。

沈清音看著月色下的那對交疊身影,唇邊溢位一絲淡淡的笑意。

她常常想,對於對的人而言,不需要千言萬語,亦無須朝朝暮暮,只需一眼便是永恆,只要一相遇,便是餘生。

顧子期之於她,便是如此。

眼前場景漸漸被茫茫白霧圍繞,那依偎在一起的身影慢慢不能得見,可是她並不驚慌,也不覺得遺憾,因為她知道,那個小姑娘最終會和他的藍衣公子攜手並肩,覽盡萬里河山。

朝朝暮暮,歲歲年年。

桃花依舊,星月皎潔。

睡夢中她模糊呢喃:“子期……”

耳邊傳來一聲溫柔低語:“阿音,我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