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不會同意啊,畢竟你們可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
就算餓死,我們也要一起餓死。
可我當時太傻了,我和你叔說,我們一起就餓死算了,一家人受了一輩子的苦,下輩子再團團圓圓吧。
你叔給了我一巴掌,罵我是瘋子,將我關在屋子裡整整一週。
我每天就盯著那扇破舊的木門,那根鐵棍就像黑白判官一樣,我祈禱著。
祈禱著你哥在下面能夠過個好日子,他已經剔肉還母了,閻王老爺萬萬不要刁難他,讓他投個好胎,喝下孟婆湯便忘了這一生的不幸吧。
我就這樣等啊等啊,那間屋子很狹隘,也沒有窗戶,也沒有光,我睡不著,只能在角落裡蜷縮著發抖,有時候我甚至覺得,你哥還活著,他們都在騙我,都是我太不聽話了,如果我和之前一樣,只會點頭同意是不是就不會被關在這裡了。
我在這裡待了太久了,一些難聞的氣味從我的身上傳出,很像角落裡腐爛的老鼠屍體,我總是感覺很餓,這裡的水和我一樣臭。
終於,終於。
可能是我的毅力感動了神明。
那扇門終於開啟了,你王叔用手捧著給了我一塊肉,我沒有聽清他說的是什麼,我分不清這塊肉是誰的,但一定是我的。
眼睛已經再也流不出淚水了,身上黏黏的,我沒有咀嚼,也記不清了,這塊肉就這樣被我吃下了。
我躺在地上,不知過了多久,我看到了月光。
那光是如此刺眼,如此熾熱,我不喜歡月光,為什麼此刻它正直直的看著我的眼睛?它不知道我失去了孩子嗎?反倒要過來嘲笑我。
月亮說都是我的錯,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
我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來到了門口的井旁。
我跳了下去,所有的恩怨我一筆勾銷。
若是我的孩子還恨著這個世界,請不要恨這個世界,來恨我吧。
是媽媽沒能救下你,請不要帶著恨意在這殘酷的世界上流浪。
可惜我並沒有如願以償的死去,井裡面有好多水,好多好多水,比我的淚水還多。
還有一個小女孩,一頭短髮,可能是被水泡的太久,蒼白的面板水靈靈的,十分俊俏,活像一個男兒郎。
那就是你。
你說你很餓很餓,我也一樣,我也好久沒有吃過東西了,不要擔心,你可以吃我的身體。
你說大家都不要你,我也一樣,我也是被大家拋棄的東西,不要擔心,現在有我要你了。
你的說自己好冷好冷,我也一樣,井水真的很冷很冷,不要擔心,我的身體還是溫暖的。
我看到了你身上的淤青,看到了你臉上的疤痕,你哭喊著要讓他們付出代價,我只希望不要連你也離開我。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的過去了,直到楊姐也從上面跳了下來,我才知道你的名字。
才知道原來我自己就是幫兇。
我問楊姐,我的孩子被埋在了哪裡?
她和我說她們沒有把他吃掉,畢竟他是一個男孩,賣出去要比吃掉划算得多。
我的胸口頓時湧出一陣酸苦,那感覺,說不上悲傷,也說不上快樂。
原來我的孩子還活著啊。
可為什麼我卻快樂不起來呢。
你哭著喊著說我是殺人兇手,是幫兇,掐住了我的脖子。
只要你願意,我死去也沒有關係。
直到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我好像做了一個夢,夢到了我的孩子,他的聲音一直徘徊在我的背後,他說我拋棄了他,他說我是最惡毒的母親,我想要給他道歉,卻怎樣也找不到他。
彷彿他永遠在我的背後一樣,我也永遠不能回頭。
等到醒來的時候,這裡已經沒有任何人出現了,迷霧越來越大,我已經看不清自己的樣子了。
我就這樣在在迷霧中走啊走啊,飢餓感越來越重,不過已經沒關係了,我已經習慣了。
我甚至終於覺得快樂了一些,只有我一個人痛苦就好,我已經做錯了太多太多,只留我一個人受罪就好,你們都是好孩子呀。
可是走來走去,終究是什麼也沒有,我好累啊。
我好睏啊。
就這樣躺下睡著吧。
就在我要放棄的時候,你又出現了,就像在水井下的日子裡一樣。
你總是在我要放棄的時候出現。
你又餓了嗎?
你點了點頭,叫我把手臂砍下來給你吃,當然沒問題啊。
你喊了我,媽媽,我很開心。
你說你要離開了,要去大城市,那一定要記得回來呀。
你說會的,一定會回來的。
到了大城市可別再餓到自己了。